要是平时,皇帝早就恼火地呵斥女孩子别骂脏话了,可此时此刻,他却不觉为之沉默。朱莹后来是常常在他面前告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状,然而,告的状往往是关乎这兄弟俩在外头做的蠢事错事,从来不涉及到她自己。
换言之,这个更喜欢靠自己的丫头,但凡涉及到她自己的,往往就亲自解决了,不至于闹到他面前。除非,那兄弟俩挠到了她的逆鳞。
那逆鳞从前是朱家人,现在……应该还要多一个张寿!
“三皇子和四皇子从小都那么乖巧,在半山堂里他们年纪最小,可阿寿却说,大多数监生都对他们很服气,纵使不服气的人在他们面前冷嘲热讽,甚至爱理不理的,他们兄弟俩也只是忽略无视,顶多和人拌两句嘴!”
“别说什么他们现在还年纪小的话,大皇子和二皇子小的时候是什么光景,皇上你自己知道!养不教,母之过,可皇上您自己也有过错,还有那些教导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大臣,他们何尝就没有错!说什么朝廷的颜面不可丢,不是为了给大皇子找回颜面,所以才要杀人吗!”
“住口!”
皇帝终于忍不住呵斥了一声,见朱莹闷闷地退后两步,却是低着头也不请罪,一副我又没说错的倔强样子,他不禁轻轻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那一股没来由的燥意。
“你想说什么,朕都知道了……”
“不,皇上你不知道!”朱莹猛然再次抬头,却是一字一句地说,“太祖皇帝希望的那个天下,不是现在这样子的!他希望天下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他希望天下的孩子都能从小就识文断字,知书达理。他希望大明能够扬帆四海,开拓进取。他希望天下万民幸福安乐!”
“古今通集库我溜进去的次数比谁都多!那些谁都看不懂的手稿我无能为力,但他的训示我至少还看得懂,可那些诫臣下的真迹,告儿孙的祖训,悔恨没能使律法公平的手札,林林总总要么被束之高阁,要么被压在箱子里!所以,我一直都觉得,太祖出海的时候……”
“一定大失所望,他是抱着在异国他乡重建净土的希望去的!”
“莹莹,够了!”
皇帝再次喝止了朱莹,见那个他看着长大的漂亮小姑娘眼眶微红,却是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反而倔强地和他对视,他忍不住一阵头疼,但更多的却是觉着,朱莹要不就是像为人倔强到极点的九娘,要不……就是像用温雅来掩盖强硬本质的裕妃。
反正,他和朱泾都不是这样的性格。他任性冲动到有些特立独行,但却不是一个宁折不弯的人,朱泾冷硬到甚至可以说冷酷,唯独不是朱莹这样从里到外仿佛都迸发光和热的脾气。
他缓缓坐下来,揉了揉眉心,随即放缓和口气说:“你大哥和张寿在一起,如何处置人犯,自然是他和张寿商量过的。而且张寿事先已经给朕上奏过,朕已经让楚宽转了个圈子重新把奏疏送进通政司了。而且,朕虽然气恼,但也很赞赏他其罪当诛,其情可悯八字判词。”
见朱莹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只是抿嘴不做声,皇帝就无可奈何地说:“但是,朝中那一关,却也不是朕一个人就能一言决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