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那些争抢食物的乞丐已经是天底下最穷的人,可没想到还有更加让人发指的……足足好一会儿,他就听到老咸鱼又开了口。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管子这番话,你们这些读过书的多半是看过便罢,何尝知道民间的真正景象?被扒光了衣服便是羞辱,便恨不得去死?呵呵,要是这样的话,不知道多少贫民都经历过这一遭,要死的人大概能填满几条河!”
正好出来的朱廷芳听见这一席话,再看一眼自己“离家出走”的二弟,他不禁轻轻捏了捏双手,当指节发出咔咔的响声。见听到动静的朱二回头看来,随即立刻噤若寒蝉地躲到老咸鱼和小花生身后,他方才呵呵一笑,那笑声中却听不出任何愉悦。
“护主不利,失陷皇子,衣衫武器为人所得……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莫大的罪名。无论这些侍卫和锐骑营的官兵是何等出身,曾经有过何等功绩,全都免不了被治罪。因为撇开什么阴谋诡计,妥协权衡不提,他们都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
朱廷芳扫视了面前身份迥异的众人一眼,一字一句地说:“想当年韩皇后被挟持,要挟太祖退兵,然则太祖只做了一件事,明里答应,暗中选派精锐八百,亲自突袭,一举将韩皇后救了回来。事后太祖只说了一句话,但凡再有此等事,以此为例!”
“若因顾忌人质,便屈从匪贼,只会永无宁日!”
朱廷芳的声音不大不小,身后石室之中,或万念俱灰,或咬牙切齿,或怒火滔天,或无精打采的那些侍卫和官兵,不少都听到了。刚刚才挨了朱廷芳重重一脚的锐骑营左营指挥佥事段永辉,忍不住重重一拳击打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他怎么会想到大皇子一个龙子凤孙,竟然会被人挟持;他怎么会想到大皇子竟然会这么愚蠢,居然会骗了他们过去,让反贼有下药的机会;他怎么会想到那些反贼会那般无耻,直接扒光了他们的衣服和兵器!他又不是知道大皇子被挟持就放下兵器的那些侍卫!
而说完这些,朱廷芳就对身边一个护卫吩咐道:“去把那些衣衫行头都收回来,发还给他们。至于尺寸不对的话,让他们自己去调剂好了!要将功折罪,那就全都打起精神来,用实际行动洗刷掉身上的耻辱!想一想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起因到底是什么。”
他说着就顿了一顿,随即不慌不忙地说:“锐骑营左营两百人很快就会抵达沧州,领队的是左营指挥使,杜衡。”
石室之中,挣扎着想要爬起身的段永辉头皮发麻,不只是他,众多人都是如此。就连那些并非出自锐骑营的侍卫们,因为刚刚那尴尬境遇而无地自容的同时,也不禁都暗自惊悚。
锐骑营和临海大营互换指挥使,这是去年年底之前皇帝乾纲独断,力排众议定下的,当然,因为得到了内阁排名靠后的两位阁老吴阁老和张钰的支持,首辅江阁老又被次辅孔大学士牵制,最终整件事波澜不惊地通过了。
然而,当临海大营主将杜衡进入锐骑营左营担任指挥使时,锐骑营上下都不服他。被卷入之前临海大营叛乱事件却还安然无恙,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然而,杜衡手段高妙,分化拉拢,又不知道走通谁的门路调进来两个旧部,各种手段齐下,最终刺头都被整怕了。
好容易跟着大皇子出京,避开了这位指挥使,没想到又碰上了!而且这次他们还是待罪之身,无论遭到怎样的冷眼,怎样的处罚也没处评理!事到如今,他们还不跟紧朱廷芳这位赵国公长子的步调,那就完蛋了!
三言两语扰动了人心之后,朱廷芳这才勾勾手示意朱二过来。等到他带着朱二来到一处院落,踏进正中央那三间宽敞的书房,他四下扫了一眼那整整齐齐的藏书,最终反身看着朱二。却只见人进门之后竟是仅仅挪动了两步,仿佛随时准备夺路而逃。
“我要是一声令下,外间人人都会拦着你,你觉得你跑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