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士说得正是!朱都宪骂纪九奢侈无耻,令孙在半山堂,每日衣衫从不重样,从最名贵的蜀锦云锦,再到闪缎杭绸,松江棉布,样样都极尽华美,文房四宝更是径昂贵,他常常对人炫耀说价值千金,半山堂中也是满堂皆知的,未知此举做何解?”
襄阳伯张琼见纪九身后站着的朱佑宁登时面色涨得通红,他难得觉得这个一贯觉得没用的儿子有点顺眼,当即哈哈大笑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朱都宪当御史时间太长了,只给别人挑刺,却压根忘了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的道理。”
朱恒没想到张寿揭了自己年少轻狂的底,张琼父子竟然也跟着发难,登时气得够呛。他不由得怒视长孙,只恨不得把这个不成器的一脚踹死。奈何他儿子虽有三个,孙子却连连夭折,最后养活的只有这一个,因此老妻和儿媳妇一个劲溺爱,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下他强打精神冷哼道:“我朱家的钱一文一文都来得堂堂正正,你们管我祖孙如何开销?再说,我就不信纪清臣几个月如一日整理这笔记,便是为了勤学苦读!”
“我是勤学苦读也好,是别有目的也罢,那十五册笔记一字一句都是辛辛苦苦整理而来,不劳朱都宪管我派什么用场!”纪九因为张寿和襄阳伯张琼的帮腔而振作了精神,当即硬邦邦地反唇相讥,“我既是用此换钱,确实不配当半山堂斋长,我今日辞了就是!”
这一次,纪九的话也没有说完,因为皇帝突然咳嗽了一声,随即笑呵呵地说:“纪清臣这笔记,张卿你拿来给朕看看。”
张寿立刻上前将那小巧玲珑的一册小抄呈递给了皇帝,眼见皇帝翻了几页之后,脸上就露出了相当玩味的表情,他便瞄了纪九一眼。
就只见人的表情从紧张到一张脸死死紧绷,再到渐渐松弛下来,想来也是确证了先前的猜测。
果然,在翻了好几页之后,皇帝就合上那册子,对纪九微微颔首道:“朕之前就很好奇,半山堂中究竟是谁能够几个月如一日,记录整理出那样详尽的笔记,以至于朕不用常常去国子监,也能对张卿讲课进度了若指掌,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他似乎没看到朱恒那惊骇莫名的表情,笑吟吟地问道:“你叫纪清臣……那左副都御史纪长睿,是你父亲?”
纪九只希望皇帝能够知道自己的名字就心满意足,压根没想到皇帝竟会坦然承认派人收取笔记时时过目这件事!心情激荡到无以复加的他慌忙低头行礼道:“正是家父。”
“原来如此。不错。”
皇帝微微一点头,随即就泰然自若地说,“那所谓的笔记之事就不用再说了,要说指使,朕就是指使的人。既然绳愆厅赫赫有名的徐黑子都说其中内容和试题无关,那襄阳伯家里的老三行为失当不错,要说舞弊却还勉强。襄阳伯已经给了他一顿家法,也算是一个教训。”
朱恒顿时又惊又怒,可偏偏就在这时候,襄阳伯张琼盯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朱都宪,接下来是不是该弄清楚,你家孙儿一个人怎么能做出两份卷子?”
此话一出,朱佑宁顿时大惊失色。他下意识地大声申辩道:“此事是有人陷害我……”
这一次,出口打断他的人却是绳愆厅监丞徐黑逹。他郑重其事地深深一揖,随即一字一句地说:“启禀皇上,承蒙张博士信赖,所有卷子都是臣一个人批改的,有两份朱佑宁的卷子,此事确凿无疑。臣对照过半山堂的学籍名单,最后确认,少了唐实的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