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阿六找了你来,只想问一问,你卖给张三郎他们几个的这些笔记,是你的笔迹。居然辛辛苦苦抄出来六份,这等心志着实可嘉,不应该是只用来换钱的吧?”
纪九登时心里咯噔一下。他当然知道这事情迟早会东窗事发,但他又没明说让张无忌那个蠢货靠这个作弊,其他那些没被抓到的人想来也不会泄漏此节。可他万万没想到,竟然在分堂试结束的当天晚上,这就事发了!张寿竟然知道他抄了六份!
他努力地整理着有些混乱的思路,可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却被张寿接下来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我看过这三本笔记,内容详实,记录清楚,说实话,我没想到会有人这般用心。如此说来,是你在上课的时候埋头记录我讲的那些东西?”
张寿说着突然一顿,随即就似笑非笑地说:“如果真是你完整记录我讲的东西,事后再整理出来,这难度实在是不小。毕竟,半山堂不同于其他各堂,我讲课随心所欲的时候多,照本宣科循规蹈矩的时候少。所以,这三本笔记打包卖五十贯,不是卖贵了,是卖便宜了。”
纪九只觉得后背衣衫已经完全贴在了身上,湿漉漉的很不舒服。他晃了晃发沉的脑袋,甚至都没注意到阿六已经悄然离去。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些恼火自己太过轻狂,考完之后就去喝酒,以至于此时脑袋一片浆糊,根本无法做出合适的应对。
可他至少知道张寿此时这一番质问的中心是什么——可是,那三本笔记到底是为谁记的,打死他也不敢随便透露。可他也想不出一个能把张寿糊弄过去的借口,当下只能选择沉默硬扛。然而下一刻,他却险些没跳起来。
“纪九郎,没想到你一向不显山不露水,却在宫中有人脉,真是不简单啊!”
张寿怎么知道的!
猛然抬头的纪九和张寿四目相对,见其眉眼间流露出一丝笑意,他才一颗心猛然一缩,意识到自己的反应给了对方确证的机会!淋漓大汗的他慌忙低下了头,正打定主意绝对不承认时,却不想张寿又慢条斯理地说了话。
“这次分堂试中,最后几道题是皇上出的。皇上又不曾像徐监丞这样天天在半山堂外头晃悠,就算三皇子和四皇子常常回去对他说起,他也顶多只能听个大概。所以,我早就听说半山堂中有人专门记录课堂内容,送宫中给皇上御览,却没想到竟然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你。”
纪九登时如遭雷击。原来司礼监掌印楚宽吩咐他暗中记下课堂内容,并不是自己要看,而是给皇帝看!皇帝在看那些笔记的时候,知道是他写的吗?他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可能会因此进入皇帝的法眼?
不,不可能,以楚宽的谨慎,说不定会再让人抄一遍,不会让人看出他的笔迹……
心中犹如万蚁噬咬,时而欢喜,时而惶惑,时而愤怒,时而惊恐……纪九面上的表情就犹如走马灯似的变幻个不停,他知道这是因为酒仍然未醒而导致的心绪杂乱,奈何此时他根本没有强行去镇定心神的机会,只恨一时为了摆脱麻烦,又想着弄点钱,惹来了张寿关注。
权衡再三,他终究还是决定坦白。楚宽固然是个始终很低调的人物,而且是皇帝身边的近侍,但县官不如现管,不说张寿管着国子监,就说现在,他也还在人家的地盘上。
于是,他索性坦然说道:“老师说得没错,是司礼监楚公公吩咐我记录老师授课内容,然后整理出来,定期交给他的。”
原来是楚宽?张寿有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