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尚书辞官,并不仅仅是为了你我这件小事,说到底,这只不过是一个借口。如今之势,急流勇退不见得不好,再说,陆尚书没打算致仕回乡,赋闲之后悠游山野。他还正在盛年,很希望能够继续扎扎实实做一点事。”
“但是,陆尚书想做的事情,很可能终其一生也没多少进展,除非他能有很多帮手。所以,赵国公建议你去大同辅佐宣大总督王总宪的这个推荐,可能不会成真。”
谢万权不禁暗自苦笑。王大头为官刚直不阿,大多数人都想敬而远之,他不认为他那点浅薄的阅历就足够辅佐这样的主司。
他又不是张寿那两个出身农家的学生,也不是九章堂那些有账房库房等各种经验的监生!
勉强提起一点精神,谢万权叹了一口气道:“赵国公和陆尚书抬爱,我实在是惶恐至极。可我才疏学浅,去大同自然是力有未逮,而要说帮助陆尚书,我恐怕……”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张寿背后的陆三郎正在冲他嘿嘿冷笑。对比张寿那张看上去听温和的脸,他怎么看怎么觉着心里不踏实,连忙改口问道:“陆尚书想要让我帮什么忙?”
“陆尚书虽说不当兵部尚书了,但他志存高远,希望能够招募一批学业优秀的学子作为先生,开设公学,教授目不识丁者。当然,平民百姓大多没什么时间去读书,就连孩子也往往要干活,要工作。所以每周……咳咳,每七天一次也就差不多了。”
张寿见谢万权顿时目瞪口呆,他就不紧不慢解释道:“谢公子出身地主,想来应该体会过家中森严的层级。主人有吩咐传到底下,如果是经由口耳相传,一道命令到最后很可能就会面目全非。而如果是经由文字,那么哪怕贴出去布告,识字者往往也能蒙蔽目不识丁者。”
谢万权渐渐回过神来。他努力不去想这件事是否大而无当,竭力试图顺着张寿的思路往下想:“张博士说得没错,我听说收税也是如此,朝廷因灾减赋也好,平日轻税也罢,最终到了最底下,往往是不但没减,反而增加!便是胥吏趁着平民百姓不识字,趁机作祟!”
张寿只是拿三人成虎做个引子,谁知道谢万权竟然会引申到收税,他不禁无语。
如果单单从这一层面来说,其实从官到吏,大多数是不希望底层平民个个识字,因为一旦刁民懂得多,那么就不容易糊弄——而且知道得多就会想得多,想得多往往就容易闹事,闹事的话——呵呵,结果还用得着说吗?
所以论语里头孔夫子的那句话,一向被人用断句曲解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其实张寿真正想说的是,识字是打开人学习能力的最基本条件,因为识字之后,普通人才可能学会很多需要书面教材,而不是口耳相传来传授的知识——他在看到关秋那脑洞在无限的资料和金钱供应下喷薄而出时,已经充分认识到了普通人的能力。
一来是日后肯定会需要更多粗通文字的工人,二来普通人中涌现的人才也是他需要的。
然而,他想说的话如果单纯用语言表达,不免苍白无力。因此他微微一沉吟,就笑着说道:“很多事情,单凭嘴上说,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总之,你昨天既然在人前撂下那样的话,国子监是肯定不能再去了,但若是就这么离京,你真的甘心吗?”
见谢万权顿时不说话了,张寿就笑呵呵地说:“后日我家乔迁,要搬过去不少人和东西,我在国子监脱不开身,谢公子有空的话,过去帮个忙可好?有些东西,我可以让莹莹带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