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江阁老那张脸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想到陆三郎说,朱泾绝不会因为他陆三郎是张寿的学生,就放过自己这个曾经冲锋陷阵的,如今看朱泾似乎卯足了劲打算和江阁老针锋相对,陆绾不禁心中一动,看向了其他人,心想这位赵国公不可能独自上阵。
果然,对于朱泾这样的建议,就只见户部尚书陈尚咳嗽了一声,随即竟是一本正经地说:“谢生虽然曾经犯过错误,但既然当众对张博士认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又被杨一鸣逼出了率性堂,虽说论理他还可以继续下科场,但难保不会有江阁老这样苛刻的人。”
“所以,臣也赞同,让谢生去王总宪身边历练几年,看看他能否学以致用。”
听到江阁老竟然被陈尚不动声色地扣了一顶苛刻的帽子,一时怒容满面,陆绾深深吸了一口气,竟是主动站出来说道:“皇上,刚刚赵国公说,上科北直隶乡试解元唐铭和谢万权一块去融水村,背后有人指使,臣不想文过饰非,那件事其实是出自臣的授意。”
江阁老那张脸顿时完全僵住。陆绾这是疯了?
你以为朱泾是什么人,会因为你坦白就宽宏大度地原谅你?
然而,陆绾却仿佛没发现四周围那些仿佛是当他疯子似的目光,微微低垂着头,声音微微带着几分听上去很真实的诚恳……以及颓然。对于在宦海沉浮了几十年的他来说,这样的表演简直是信手拈来,一点都不难。
可此时此刻他说出来的话,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因为他很清楚,走出去这一步,再要退回来,那无疑是难如登天。
可刚刚看到朱泾这硬顶上江阁老的势头,他很清楚,最近越来越不得圣心的江阁老恐怕在内阁留不了多久。而等到江阁老撑不住,他这个兵部尚书说不定就是人家那狰狞獠牙的下一个目标。毕竟,他虽说并不是最坚定的首辅党,可得意门生这四个字却是刻在脑门上的!
“皇上,臣之前一直耻于承认,是因为犬子陆筑突然就变成了张博士的学生,而且还浪子回头学了好。对比臣从前棍棒齐下,他却始终吊儿郎当的旧事,臣这个当父亲的实在是没什么颜面,说实话,就连之前犬子订婚,如果不是不请张博士实在无礼,臣也不想请他的。”
说到这里,陆绾顿了一顿,这才继续用相当低沉的声音说道:“臣之前因为道听途说陆筑在京郊一个小村子拜师学艺,而且那所谓的老先生被一堆人大肆吹捧,便心中不信,随即又因为赵国公府中有人嚼舌,就托了唐铭和谢万权前去查访,说到底,实在是心思狭隘。”
“臣不但对赵国公有些成见,而且因为大同那边所谓不利的战事传闻,对赵国公领兵也是心存不满。”他绝口不提当初还和朱家煞有介事地谈过儿女婚事——当然,是和朱二,不是和朱泾。而他仅有和朱二私底下接触过一次,完全不足以被人拿出来说事。
故而,越说越是愧疚的陆绾终于深深一躬身,说出了这许多铺垫之后,最重要的话。
“臣在任兵部尚书期间,兵部竟然有内鬼和临海大营叛贼互通关节,图谋不轨,虽说承蒙皇上宽容,不过罚俸留任,但这几个月来,臣想到不但没管好自己这一摊子,还险些误了军国大事,任由言官诽谤大将,心中不安,若是再恋栈不去,那简直是太不知羞耻了。”
“所以,臣请辞兵部尚书,还请皇上恩准。”
什么叫做一石激起千层浪,陆绾这辞呈完全可以称得上。就连刚刚听到陆绾坦然承认派唐铭和谢万权去戳穿张寿的“真面目”时,一度大吃一惊的江阁老,这会儿更是瞠目结舌!至于其他和陆绾熟或者不熟的朝官们,那也是忍不住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