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怨长辈不公,该给你的没有给你,说到底,从一开始就输了。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输家的位置,只有输家才会喋喋不休埋怨不公。想当初南阳侯和怀庆侯当初从小卒到双双封侯爵,一向是无数人憧憬的榜样,可又有几人知道那险死还生的艰辛?”
皇帝感慨完之后,却又突然叹了一口气,随即重新坐回了宝座。
一个排行靠后的庶子,还能够理智地放弃本来就不可能继承的家业,可那些排行靠前根正苗红的嫡子,有几个能放弃那大好家业的诱惑,又有几个能不在背后怨怼父亲甚至母亲?
长子怨父母生儿子太多,分薄了家产;次子怨父母为什么不早生他两年;三儿子四儿子也可能在心里不服气,凭什么那些没能耐的兄长要骑在他们的头上作威作福……任何一个家庭要延续血脉都不得不开枝散叶,可开枝散叶的结果往往就是争抢家业。
就算本朝制度,家业诸子均分,可祖宅祭田,却是不分的,因为这是宗族传承的基础。
就和他能够把内库中的财产均分诸皇子,却绝对不可能把这皇帝宝座分下去一样。
意识到自己再赏识张武,却解决不了自己如今越来越觉得棘手的那个问题,皇帝最终还是有些意兴阑珊,继而轻轻点头道:“张武,你且好好奋发努力,朕很看好你。”
张武登时又惶恐又激动,慌忙屈膝下拜道:“皇上谬赞,臣愧不敢当。刚刚那番话是臣真正的心意,但臣其实文不成武不就,也并未真正想好将来应该如何。臣只能说,努力跟着老师学习世间之理,学习为人处世,学习如何经营将来。”
张寿忍不住以手扶额,随即就抬头看向皇帝,欠了欠身苦笑道:“皇上,还请宽宥张武第一次面圣,所以有些语无伦次。他说的是真心话,但是……”
“好了,别但是了,朕听出来了,他觉得你这个老师不错,那就行了。”皇帝笑着点了点头,饶有兴致地说,“你刚刚说他有很多益友,他也认定了你这个良师,这不是很好吗?能有良师益友,方才能够让自己的心胸宽广起来,这是有利彼此的事情。”
皇帝接下来又问了张武几个问题,最后突然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柳枫,去东暖阁里,把朕书桌上那只梅花笔洗取来,赏赐给张武,算是朕嘉许他为子之德!”
张武登时大愕,尤其是抬头看见张寿也露出了一丝讶色,他立刻意识到并非人人有赏,心中又是狂喜,又是不安。然后,天子赐,不敢辞,他也只能叩头谢恩。等那即使擦过却依旧带着几分湿意的笔洗接了在手时,他更是心中一片滚烫。
这赫然是天子常用之物……他居然运气这么好!
眼见张武再次谢恩起身之后,转身出去时脚步分明有些不稳,张寿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张武,抬头挺胸,越是看脚下越是容易绊倒!难不成你想把御赐之物摔了,让人笑话你吗?”
张武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先是停步深深吸了一口气调匀呼吸,随即微微侧身低头谢过了张寿的提醒,这才大步出了门去。
眼看门帘落下,人消失在门外,张寿这才站起身对皇帝说:“皇上这赐物,被外人看见,会误会张武已经入了圣心。万一传出点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