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寿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那一刻,他想到了奥斯曼帝国的德米舍梅制。苏丹派人去被征服的基督徒村庄征召奴隶,然后收入近卫军培养,和亲人完全隔绝。这些人经过长久的洗脑和军事训练,终身保持独身,不娶妻,不生子,成了苏丹身边最强大的军队。
后来近卫军废除独身制,渐渐又废除了德米舍梅制,那时候奥斯曼帝国的近卫军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没有,一支曾经赫赫有名的军队也差不多垮了。
虽说独身制和阉宦还是有差别的,但不得不说,情不同而理同。
正因为这一走神,张寿就被葛雍戳中了脑门。他站直了身体,没有再闪躲,讪讪地说道:“那一日在月华楼上,楚宽提到皇上让我出任国子博士的时候,我不是提出条件,让他把曾经到这儿闹事的那些人找来给我当学生吗?我就是问他去要学生的。”
“哦?”葛雍这才收回了手,皱了皱眉,仿佛有些纠结。而一旁的齐景山当时也是亲历那场葛府堵门事件的人,知道张寿曾经判断这些人都至少通晓算学,当下便饶有兴致地追问道:“那楚宽怎么说?”
张寿想了想,干脆把楚宽当日对自己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如实道来。当他说到当年国子监仅剩的那些算科监生官路大多不顺,最后不少都被达官显贵召了去教授仆役,就只见面前算科三老面色全都很不好,直到他说出当时回答楚宽的话,葛雍那僵硬的脸才和缓了一些。
“豪门家仆,傲下欺上,纵使学到了一点算经皮毛,心术不正的占了大多数,先别说国子监清静之地,别人断然难以容忍和仆役同列,就真把人招进来,也很容易坏了风气!你做得对,先看看那些身家清白的人如何,不够就出题招生,这事儿我和老齐老褚可以给你撑腰。”
张寿见齐景山微微颔首,一旁褚瑛也连连点头,他不由问出了自己连日以来最想问的一个问题:“老师,齐先生,褚先生,我不明白,你们也都是算学宗师,若是你们坚持,皇上也坚持,国子监九章堂不至于倾颓成那个样子……为什么是我?”
朱莹终于从刚刚那复杂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听到张寿这最后一句话,她不由得愣了一愣。等看到葛雍和齐景山褚瑛全都不说话,她忍不住开口说:“那当然是因为阿寿你教得好!”
葛雍顿时笑了:“小莹莹,你这话算是说对了一半。张寿,你在融水村带出了两个不错的学生,等后来张琛陆三郎一窝蜂似的过去之后,你又发现了陆三郎,从这一点来说,你学生运很强,最重要的是,你这些学生,都是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褚瑛本来不打算说话,可这会儿也忍不住说道:“没错,从前就算有些天赋的那些算科监生,也都是冲着当官去的,小则二十多,大则三四十,等不起,一旦官路蹉跎,谁还会执著所学?”
齐景山也笑道:“我们三人,老葛是太祖皇帝嘉许的世代名门,老褚是家境殷实,考了进士当敲门砖后就懒得做官,我当年也是二甲进士,管过钦天监,一路官当到了太常寺卿。王大头是被老葛发现的天赋,硬拉上了贼船。再加上老葛那个当过户部尚书的弟子……”
他顿了一顿,意味深长地说:“你数一数,朝中精通算学的高官,就这么几个,可后继者几乎就没有年轻的……就连老葛的儿孙,那都几乎一窍不通,我和老褚也是一样,当年的学生,如今也都四五十岁了。算经十书……太艰深了,年轻人很少有能下力气去学的。”
嗯,九章算术起初还简单,但商功篇能看到人发狂,就不要说其他书了……中国古代算学,从术语到字句再到问题,全都对初学者太不友好,能学进去的人几乎都是天才!
张寿终于大体明白让自己出任国子博士的用意,而这时候,葛雍却来了一记绝杀。
“太祖皇帝当年,倒是留下过一些极其粗浅的算学书籍,但就是因为太粗浅,文武官员家里只不过用来教自家刚启蒙的儿女,后来太祖皇帝退位,船队出海却因为风暴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