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溪看来,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已经开始记事,很难说会彻底忘记过往,就算要带他回沈府,也得先给他一个转圜的时间和空间,比如说先到一个相对陌生的地方住上半年,跟新的丫鬟婆子相处一段时间,让孩子对于惠娘和李衿的记忆降到最低点,然后再回沈府,融入一个全新的环境。
惠娘断然摇头,用坚持的目光望着沈溪:“难道老爷怕泓儿的身份败露?老爷不是说过,将来有机会接我们姐妹回沈家么?连个孩子都保护不好,妾身和妹妹该如何相信老爷的承诺?”
沈溪发现,惠娘呛人的时候永远那么言辞犀利,简直有一种让人发狂的冲动。
家里的女人就算是林黛,也不会用这种恶劣的态度跟他说话,而惠娘明知道这对自己和他人都是一种巨大的伤害,却乐此不疲。
沈溪道:“那好,今晚我就带泓儿回沈家,他将以义子的身份出现,我对外宣称,乃故人之子,若他提及什么母亲和姨娘,我便说他的家人遭遇地方盗乱而死,他母亲临去前特差忠仆送到我身边,所以……泓儿将来也会以这样的记忆追溯自己的出身,在他拥有功名前,不会再见你……我最后再说一次,你一定要先想好,否则后悔都来不及了!”
惠娘银牙紧咬,坚定地说道:“只要为了孩子好,我什么都可以。”
……
……
一件本来已定下,但被沈溪刻意拖延的事情,到最后却不得不履约完成,而且还是以沈溪最不想的方式。
惠娘进沈家最大的障碍并不在谢韵儿或者林黛身上,其实是在于周氏以及惠娘内心的那道坎。
惠娘要以沈溪小妾的身份进沈家,矛盾的焦点在惠娘的女儿陆曦儿身上;同时,周氏乃惠娘义结金兰的姐妹,对于礼教森严的大明而言,这种辈分上的混乱会给沈溪带来巨大麻烦,除非沈溪权倾朝野,已不必在乎任何非议,同时还得惠娘自身放下心结,否则将注定是个死局……
至于沈泓的前途和命运,沈溪已无话可说,但总觉得惠娘是变着方折磨她自己。
沈溪坐在餐桌前,心里在想:“这是先折腾我这个丈夫,然后开始折腾儿子……当惠娘的亲人,可真够累的。”
但无可否认,有一点连沈溪自己都要承认,那就是惠娘为了沈泓已做到一个母亲能做的极限。
以惠娘过往的经历,自然明白身份的重要性。
惠娘说到底只是个丫鬟出身,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低人一等,能进入沈家,哪怕只是以沈溪义子的身份,将来也可以堂堂正正做人,而留在惠娘身边,则永远要担负私生子的恶名。
惠娘的伟大,在于她总是把这时代的封建思想展现得淋漓尽致,一个时代女性的局限性和悲剧,几乎在她身上完美地体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