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繇没有多说什么,以闲聊的口吻问起酒肆的主人、食材的来源,以及女子的家乡。女子倒也不怯场,落落大方地回答钟繇的问题。这家酒肆是中山商人苏双所有,她姓鲜于,单名一个华字,是古中山国后裔,苏双的家奴,受苏双委任,负责这个酒肆的经营,酒肆里的食材来自东海,由甄家的海船捕捞,正常情况下两天送一趟货,以保证新鲜。
钟繇倒是知道甄家出海捕鱼的事,军中所用口粮就有不少是海鱼所制,却不知道甄家还供应酒肆食材。两天送一趟货,这个频率够快的,他粗粗估计了一下,一船的利润大概在百金左右,一个月就有一千五百金,一年有近两万金的利润,实在太惊人了。
怪不得这酒肆里的婢女、酒佣都穿得这么整齐。
钟繇回座,向荀彧求证虚实。荀彧听了,一点也不惊讶,指指陈逸。“出海捕鱼的事,你问问陈公吧,他很清楚有利几何。”
钟繇很意外,难道陈家也做这生意了。陈家与许家差不多,都是官宦世家,怎么会自降身份,赚这种钱?面对钟繇的疑惑,陈逸却很从容,抚着胡须笑了。“文若,莫要寻我开心,我陈家那点小生意哪能和甄家相提并论。在出海捕鱼这一行,甄家是首屈一指,无人可及。”
钟繇听了,更加好奇,追问其中详情。陈逸便为他解说了一番。陈家做这生意的时间也不长,也就是上个月的事,说起来,还是甄家松了口,才给他们机会。在此之前,出海捕鱼几乎是被甄家独占的,利润的确丰厚得让人眼红,很多人都想从中分一杯羹,却无法进入。
甄家之所以松口,倒不是因为甄家大度,而是因为甄家的生意规模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位置,他们需要交纳高额商税,比例高达五成。甄家算来算去,觉得自己不可能独吞这门生意,再扩大规模也是白忙,白白引人仇视,这才松了口,同意其他人进入这个行业。
当然,这一行的利润也没有钟繇算的这么多。一船的利润在百金上下,但这只是毛利,还要除去风险——海上捕鱼的风险很大,一旦遇到飓风,几乎就是船毁人亡,所以要从利润里取一成作为保险,万一出事,可以得到赔偿。除此之外,海鲜讲究时间,如果不能及时送到,在路上耽搁了,海鲜臭了,这一趟就白忙了。综合算下来,一船的利润大概有五十金左右,甄家具体的利润不清楚,一年五千金肯定是有的。
“我陈家生意小,只租了两条船,估计一年也就是挣个二三百金,勉强生活。”
钟繇看着得意洋洋的陈逸,强忍着没啐他。名列三君的陈蕃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儿子?这老东西,真是越老越不要脸,一年二三百金还勉强生活,你是活得多奢侈啊?
说到甄家,气氛顿时热闹起来。有人说起了甄俨即将入朝的事,据说一时半会不会授实职,可能做个散骑侍郎,或者谏议大夫之类的闲职。散骑侍郎、谏议大夫都是闲职,没什么具体的规定,可以担任具体的事务,也可以不担任,只在必要的时候出席一下,是一种荣誉身份。如果不担任具体的事务,没有职务津贴,俸禄会少大半。不过甄家那么有钱,也不在乎这一个月几千钱的俸禄。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又有人说,甄家当然不在乎这点小钱,据说甄夫人都不从宫里领俸禄,她在袁夫人主持的商行里有股份,每年领的钱花不完,都积聚起来做事,据说打算承包今年的鸿陂疏浚工程,却被吴房伍氏截了胡。为此告到吴王面前,吴王特地命人到汝南,找汝南太守王朗查证,结果是伍氏出价更低,汝南太守府并无徇私,这才罢休。
说到得意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轰笑,随即便有人说,据计相府传出的消息,明年茶叶将实行配额制,新增并州商路。据说计相府还派人入蜀调研,准备和蜀王争夺凉州的茶生意,从经济上打垮蜀国。
听众人说得开心,钟繇暗自嘀咕。在座的大多是汝颍俊杰,不少人还是官身,在军师处任职的就有好几个,怎么说起生意来一个个头头是道,兴致勃勃?
荀彧在一旁看得清楚,低声说道:“大王有言,治国就是一门大生意,不懂经济的人是不能胜任的。行军作战更是如此,什么生意都可以做,亏本的生意不能做。”
钟繇斜睨荀彧。“那见利忘义的事情也能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