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当面对陛下说?”

刘晔苦笑了一声。“临难而惧,中途而走,无颜再见陛下。陛下……还好吗?”

荀彧长叹,摇摇头。“高烧不退,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刘晔鼻子一酸,落下泪来。“此皆我之罪也。年少轻狂,总想着险中求胜,却不知敌我悬殊,有如天地,致有此败。”

荀彧眉头紧皱,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刘晔。此战受挫,刘晔的确有责任。鼓动天子以骑兵孤军深入,奔袭定陶,错失战机后又没有迅速撤退,致使被鲁肃截住退路,进退狼狈。经受重创之后,又遇到了鲁肃,刘晔想必对双方实力有了一定了解,后悔在所难免,但他自承敌我悬殊有如天地,这实在太夸张了。以他对刘晔的了解,应该不是为了推卸责任故作惊人之语,而是有所发现,觉得难以挽回,这才心灰意冷,斗志全无。

“子扬,你都知道些什么?”

“令君有王佐之才,想必看得比我更清楚,又何必多此一问?令君,关中、益州虽有地利,终究难敌天下大势。不出十年,天下可安,江山易姓已是必然。只恨我当时心盲计短,未能看清大势,以致陛下错过了一个机会。如今赵云带着诏书赶往关中,悔之晚矣。”

荀彧震惊不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听刘晔这意思,是要劝天子禅让吗?他知道刘晔对引凉州人入关中一向持反对意见,也不喜欢和凉州士人共事,但刘晔身为宗室,对天子、对大汉的忠诚逾于常人,对禅让之说从来不假以颜色。现在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究竟受了什么样的刺激,以至于沮丧如斯?

“我知道,陛下无计,不得不屈尊来见吴王,以求解心中所惑。不过治道圣人所秘,岂能轻传?是以我当时极力反对。如今陛下身在定陶,多言无益,但我还是希望令君能够转告陛下,不要自取其辱,吴王是不会告诉他一个字的。求人不如求己,若悟大道,还是要自己多读书,多思考。”

荀彧深有同感。郭嘉已经当面拒绝了他,天子的希望注定要落空了。

刘晔自我解嘲地笑笑。“其实有令君在侧,本不必我饶舌,只是君臣一场,不得不说。好了,言尽于此,请令君代我向陛下辞行。负罪之臣,就不陛辞了。”说完,他向荀彧深施一礼,向后退了两步,站起身,登上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荀彧一动不动,看着刘晔的马车渐渐远处,心里空落落的。

……

天子幽幽地醒来,睁开了眼睛,轻轻的喊了一声。

荀彧正坐在榻边想着心思,一时未曾察觉,直到天子慢慢伸出手,碰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见天子醒了,他又惊又喜,一边命人准备吃食,一边用手指摸了摸天子的额头。

“我又睡了几日?”天子哑着嗓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