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祢衡又惊又喜,却有些不太相信杨修。他倒不觉得杨修是谦虚,杨修可不是什么谦虚的人,但他觉得杨修为孙策扬名。天下人都知道孙策出身寒门,又是武人,谈不上什么学术,他如何能对性论有什么高明的见解,甚至还能对杨修有所启发。想来是吴国众臣故意虚美,捧他做当世圣人。

“我何必骗你?”杨修很坦然,甚至有些期待。祢衡性情偏激,不通人情世故,可是正因为如此,他没有那么多顾忌、牵绊,看问题更深入,能直指要害。如果能和孙策理论,一定很精彩。他沉吟片刻,又道:“正平,这世上如果有人能理解你,非吴王莫属。如果有人能理解吴王,你亦当居三甲之内。”

“那你呢?”

“我啊,如果能再精进十年,也许有机会跻身三甲,做个季军。”

“还有一个会是谁?”

“计相,会稽虞仲翔。”杨修指指祢衡。“他先行一步,但谁是冠军,尚难定论。正平,努力!”

祢衡眨眨眼睛,抚着颌下的短须笑了,眼神发亮。

两人谈笑风生,时而意见相同,心有戚戚,时而意见相违,争得不亦乐乎,正说得热闹,贺煚从外面走了进来,见祢衡在座,不经意的皱了一下眉头,放慢了脚步。他上了堂,拱拱手,将一支铜管递给杨修。杨修眼神一凛,接过铜管,放在袖子里。

“正平,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你回去收拾一下,就搬到大将军府来吧。如果孔文举有意,我一样欢迎,反正大将军府房间多得很。”

祢衡心中有数,杨修有重要的事务要处理,没时间再和他清谈,便起身告辞。杨修让贺煚送祢衡出去,自己起身进了书房,取过一直放在案头的《说文解字》,又取来一枚纸,摆好笔墨,然后才取出铜管,仔细检查了封口,确认没有打开过的痕迹,这才刮去上面的封蜡,取出里面的纸卷,对照《说文解字》,从里面找出一个接一个的字,写在纸上。

过了半天,纸上留下数百字,写满了三页纸。对于情报而言,这个篇幅超乎寻常的大,但内容却很简单,只有两件事:贾诩上三策,毌丘兴建计攻南阳,其他的都是具体内容。正因为这些内容极其重要,传递情报的人才不惮其烦,用暗码详细写出,又第一时间传到长安。

杨修放下笔,手指轻叩案几,沉思良久,吁了一口气。“这个贾文和……大奸若忠啊。”

……

荀彧出了大将军府,匆匆上车,由金马门进宫,径直返回尚书台。

关上车门的那一刻,眼泪就涌了出来,就连手帕都没来得及拿。他靠着车壁,任由泪水滑过脸庞,沾湿了胡须。杨修的话在他耳中回响,像春雷一般震荡着他的灵魂,将他从自欺欺人的梦中惊醒。

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少读诗书,一心想佐圣王成就王道,为什么会在霸道的路上越走越远,为什么成了自己最痛恨的李斯、韩非?百年之后,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先祖荀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