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荀彧站在道边,看着荀恽上了马,带着几个侍从骑士奔驰远去,心里空落落的。

兄长荀衍死了,死在浚仪城下,听说尸体在水里泡了两天,肿胀得连甲胄都无法解下。他不敢想象那个景象。他见过溺水而亡的人,想着容貌出众的兄长变成这副模样,他就心酸不已。

虽说名将难免阵上亡,他应该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听到噩耗时,他还是很意外。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以至于一个统领五万步骑的大将会阵亡?如果荀衍是骑兵将领,或许情有可原,但他是一军主将啊,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也许这就是命。

看着荀恽等人的身影消失在树影之中,荀彧叹了一口气,转身上了车。鲍出扬起马鞭,拉车的骏马昂首嘶鸣,扬起四蹄,拉着马车向长安城急驰而去。荀彧倚着车窗,看着飞速倒退的树影,想着天子顿兵河内的形势,愁眉不展。

原本只是策应袁谭、曹操的战事,现在却发展成了对峙,三万多大军滞留不归,严重影响了关中的耕种,也影响了秋天的收成。产出减少,消耗却在增加,即使天子任命阎温为并州刺史,尽力就近调集粮草,还是难以为继。

进攻不现实,只能撤兵。劳师无功,对天子的打击不少,他愿不愿意咽下这颗苦果,荀彧没把握。

自从西征大捷之后,天子就不再是他熟悉的那个少年。少年长大了,见过了世面,如今要乾纲独断,自己做主了。他清楚大臣的界限,也在主动放权,尽可能避免留下擅权的不好印象,可是他还是为天子担心。天子很聪明,有明君之相,但他太年轻了,血气有余,隐忍不足,尤其是有孙策这么一个对手时。

天子最想打败的人只有一个:孙策。

“令君,令君。”车窗被人敲了两下,一个侍从骑士踢马赶上,弯下腰,喊了两声。

荀彧一惊,回过神来,拉开车窗,刚要问什么事,却发现骑士中从了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皮甲,肩上有皇甫氏的家徽,骑士面容悲戚,脸上还有一道血淋淋的刀伤。荀彧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太傅皇甫嵩最近一直卧床休息,不会是大限到了吧?这骑士是依附的羌人,割伤脸是羌人祭奠死者的习俗。

“什么事?”

满脸是血的羌人骑士踢马赶了上来,大声说道:“令君,皇甫公走了。”一边说一边流泪,泪水化开了脸上的血,流得到处都是。

虽然有心理准备,荀彧还是屏住了呼吸,浑身发麻。大战之际,国失名将,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更麻烦的是皇甫坚寿在前线,皇甫嵩死了,皇甫坚寿必然要奔丧,谁来接替他的职务,又或者是直接撤兵?

荀彧心乱如麻,一边思索着应变之策,一边命鲍出改变路线,赶往太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