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我自有分寸。”钟繇举手轻摇,从容不迫。
蔡瑁无奈,只得领着钟繇出门,叫来一个侍者,领钟繇去见孙策。至于孙策见还是不见,那就与他无关了。他回到堂上,面对神色各异的客人,心中明镜也似,却只能装没看到。作为荆襄系的商界领袖,他很清楚钟繇的身份,也知道钟繇很快就会得到孙策重用,他去见孙策,孙策十有八九是要给点面子的。钟繇在这个时候如此高调的表现,本身就有彰显存在的意味。
钟繇跟着侍者,来到孙策游览的花苑,当值的郭援看到,连忙上前行礼。钟繇挥手示意侍者自便,与郭援聊了几句。郭援毕恭毕敬,不敢放肆,有问必答。
孙策在假山之上,远远地看见,不禁心中暗笑。钟繇这老滑头还真是会抓机会。他本想过过两天就见钟繇的,既然在这里遇到了,自然不能撅了钟繇面子,便示意郭武去请。
黄承彦目力不足,不知是谁。孙策告诉他是钟繇来了,黄承彦便心领神会的笑了。“钟元常的书法妙绝,刚柔相济,古雅有余,蔡公甚是称许,自愧不如。”
孙策也笑了。钟繇的书法的确是好,和蔡邕相比也不逊色,但黄承彦说这话却是另有深意,暗指钟繇滴水不漏,偏偏又不失君子雅致,内外兼顾,非常人能及。聪明如蔡邕,得了面子,却失了里子。黄承彦正相反,得了里子,却失了面子。
“钟繇来建业后,黄公可曾见过?”
“没有。”黄承彦摇摇头。“我最近对接人待物越来越没兴趣了,总觉得有这空闲,不如和蒲元等人一起摆弄坩锅、铁块,这些虽然玄妙,难以把握,却比人心简单多了。”
“那倒也是,曾有人说过,这世上最复杂的两件事就是人心和宇宙,尤其是人心。能弄得懂宇宙,未必能弄得懂人心。”
“宇宙也复杂。”黄承彦忽然说道:“说起这件事,我倒想起来了,大王最近和那个严浮调见过么?”
“本来想见的,一时还没顾得上。估计还得再过几天。”
“嗯,大王若是与严浮调见面,可以问问他浮屠教义中的宇宙是怎么回事。我听了一些,觉得好像有些道理,却又与我中原迥异。”黄承彦皱起了眉。“我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总觉得不能以小道视之。尤其是那三千世界和四天子之说,用得好,也许能助大王一臂之力,用得不好,也能乱人心。”
孙策不敢掉以轻心,黄承彦是个务实的读书人,他又花了大量的精力研究张衡的作品,算是这个时代难得的理性学者,他这么重视佛教的宇宙观,甚至有如临大敌的感觉,自然不是信口开河。他正准备细问,钟繇已经和郭武一起走了上来,便将这件事记在心里,等一会儿再和黄承彦探讨。
钟繇走到孙策面前,躬身施礼,又和黄承彦见了礼。黄承彦对钟繇的确没什么兴趣,寒喧了几句,便拱手告辞,陪妻女去了。
钟繇抚着胡须,看着黄承彦的背影,微微一笑。“黄大匠如古刀,锋芒尽敛,却又无坚不催,让人不敢轻撄其锋。细想起来,正与大王所说藏锋笔法相符,浑厚苍劲,力不外泄。”
孙策闻言笑道:“钟君所言甚是,此所谓拙胜巧、直破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