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末,毛玠终于赶到了襄阳。他的时间掐得很准,孙策刚刚接见完荆州世家,谈妥了一年的合作,心情正好,得知毛玠来了,他第一时间在镜湖接见了毛玠。
镜湖就是原来的习家池。襄阳书院进驻鱼梁洲后,鱼梁洲已经成了热闹所在,不再合适隐居,庞德公就买下了习家故宅,稍做修整,做了新居。从颍川迁来的水镜先生司马徽借住在他家,最喜欢在池边垂钓读书,久而久之,襄阳人就将这片鱼池叫做水镜湖,简称镜湖、鉴湖。
孙策与司马徽见过面,算是君子之交,既谈不上亲近,也谈不上疏离,见了面就聊聊天,不见面也没什么想念的。司马徽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乐不思归,最近准备在旁边买地,建自己的精舍。
早春二月,吹面不寒,孙策在镜湖与毛玠、卫臻相见。
听了毛玠的一路见闻,面对毛玠的恭维,孙策很淡然。“我也是在尝试,本质上和王莽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读书少,胆子又不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最后能走到哪一步,我也说不清楚。毛君如果有什么好的建议,不妨直言。”
毛玠也知道孙策不喜欢拐弯抹脚,没有多客套,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他到襄阳来,名义上有两件事:一是向孙策恭贺新年,二是商量孙翊与曹英的婚事,但最重要的任务却是与孙策商量即将到来的战事。
毛玠解释了曹昂面临的困境。一是父子为敌,会有不孝之嫌,曹昂目前还不能和朝廷开战;二是兖州世家不愿意交出土地,他们不肯就此向孙策俯首。两个原因结合在一起,曹昂愿意支持孙策,却不能亮出旗帜,还需要一定程度的掩饰,这时候商量孙翊与曹英的婚事就是表明诚意,希望孙策能够体谅他的难处。
得知毛玠将至,孙策已经和张纮、郭嘉等人商量过,面对毛玠的请求,孙策也很直接。“强扭的瓜不甜,兖州想超然独立,我没意见,只要你们不进攻豫州就行。”
“多谢大王宽容。”毛玠一点也不意外。他相信孙策不会主动挑起与兖州的战事,维持战线的稳定最符合他的利益。“可是兖州势孤,怕是难以独力对抗冀州,还请大王明鉴。”
毛玠早有准备,将兖州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孙策击败袁绍之后,兖州基本恢复了平静,这几年也没发生严重的灾难,又有豫州的援助,恢复得还算可以。但兖州的人口损失比较严重,不仅短时间内地无法恢复,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原因很简单:有豫州在侧,兖州百姓一有风吹草动就向豫州跑。经过孙策的几轮清洗之后,原本林立的豫州世家已经基本不复存在,剩下的世家也接受了孙策的新政,吐出了侵占的土地,一心一意的经营工商。豫州现在有大量的土地可以耕种,屯田的规模越来越大,世家开设的工坊也需要更多的工人,对兖州百姓的吸引力非常大,尤其是那些没有家族撑腰的普通百姓。如此一来,曹昂能够直接控制的户口就非常有限,不得不依赖兖州世家。兖州世家的话语权不减反增,比以前更大,这也使得曹昂不能漠视兖州世家的态度,旗帜鲜明的支持孙策。
孙策听明白了毛玠的意思:人心苦不足。兖州世家也想和豫州世家一样兴建工商发财,但他们不肯放弃手中的土地,他们要鱼与熊掌兼得。儒家的经典学得再好也没用,利益面前,没人愿意做圣人。
“功曹希望我援助曹子修?”孙策似笑非笑,就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但是为了礼貌,又不能笑出声来。
毛玠从容应道:“曹牧守卫兖州,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大王分忧。如果袁谭攻占兖州,必然要挥师南下,豫州难免其害,淮水以北都难以幸免。这不仅是曹牧着想,也是为大王谋利。大王英明,其中利害无须玠赘言,想必是早就考虑周全的,否则也不必亲自见我。”
孙策点点头,并不否认毛玠的分析。“可是你们能不能守住兖州,我心里没底。钱粮、军械的确很重要,但最后决定胜负的还是人,我怎么知道这些钱粮、军械会不会成为袁谭的战利品?”他捻着手指,收起笑容,多了几分严肃。“我与功曹相会,并不是因为兖州形势,而是因为功曹。兖州形势很清楚,无须多说,我也没有把希望寄托在曹子修的身上。功曹是兖州真君子,又是难得的明白人,这一路走来,想必有不少想法,旁观者清,我很想听听功曹的意见。”
毛玠很意外。他没想到孙策这么给他面子,随即心生警惕,连忙说道:“大王谬赞,玠不敢当,更请大王对曹牧多些信心。曹牧为人忠厚,深得兖州士庶拥戴,绝不会让大王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