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山阴人,故尚书令谢煚子谢承。”
孙策心中一动,立刻有了答案。谢承的确在史学上有些天赋,不仅好学,而且记性好,他后来曾著《后汉书》,是八家《后汉书》之一,又是江东人,应该好好培养。不过他没有立刻做出决定,又问了几个人,这才说道:“让他们几个都来,我看看再定。”
“喏。”
“蔡夫人,虽说有年青才俊可以分担,但令尊这旧习也要改一改了。我在南阳讲武堂说过,士不分文武,不分男女,唯道是从,你也写了文章,天下传诵,他还抱着老眼光,置若罔闻,这可不合适。”
蔡琰心中恍然,知道蔡邕为什么被孙策扣住了。蔡邕很可能又犯了书生气,不尊重武人,孙策这才借机会找他麻烦,把他扣在这儿。她躬身致歉。“家父年纪大了,又整天埋首典籍,不通人情世故,屡受挫折而不能改。好在大王宽容,不用流窜江湖。”
孙策嘴角抽了抽。“蔡夫人,你看错我了,我一点也不宽容,不仅不宽容,而且记仇。你刚才这句话,我听得懂,也记住了。明年一开春,我就将公瑾流放到天竺去,让你们夫妻再也见不着。”
蔡琰哑然失笑,拱手道:“无心之言,还请大王见谅。”
两人说笑了两句,蔡琰回到正题。她向孙策提议,既然祢衡提到王莽,不如将这件事展开,索性写一部新莽朝的历史。新莽虽然只有短短十五年,但王莽在很多方向做了尝试,有些被证明纯属胡闹,有些则被继承下来了,本朝虽说视王莽为篡逆,但那只是官方的看法,实际上儒生对王莽的私下看法并不太坏,反倒有些感同身受的遗憾。以维护汉朝正统为己任的班固著《汉书》,作王莽传,虽有贬低之词,却也不乏直书,甚至有赞誉之词,对一个曾经篡夺了刘汉江山的人来说,这样的传纪近乎溢美,本不该面世。
王莽是个纯粹的儒生,他所做的那一切都是儒门曾经觉得可以做,而且应该做的事,只是谁也没想到结果会这么惨。从某个角度来说,王莽的失败就是儒门的失败。好好总结王莽失败的原因,对儒门来说也是反思。从王莽众叛亲离的那一刻起,儒门就在做,只是各自为政,还没有人做全面总结。
现在正是一个合适的机会。
孙策一下子就听懂了。蔡琰毕竟是年轻人,又一直为他主笔,立场不一样,思维也更加敏锐。为新莽著史,承认新朝是一个真正的朝代,就等于将大汉四百年的基业一截为二,同时也证明了大汉并非不可颠覆。既然王莽当年能成功,为什么现在不能成功?王莽最后失败了,是因为他犯了错误,不代表代汉就不对。反思王莽的失误,从中汲取教训,推陈出新,才是顺应历史发展的趋势,而不是抱残守缺,随大汉一起苟延残喘。
相应的,为新朝著史,为王莽正名,承认王莽是践行儒门理想的先行者,也是争取儒门的一个姿态。
第1917章 放狗
汉代学没有经史子集的说法,但经学比史学重要却是确认无疑的。经学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等学问,史学则不足与论,司马迁和他的《史记》在后世声名显赫,在汉代则不过尔尔,王允斥之为谤书绝不是个人私愤,而是这个时代大多数读书人的共识。
中国以历史悠久著称,很早就设立史官,但历史主要是记叙君主的言行,所谓左史记言,右史记事,即使后来的二十四史也以王侯将相为主,梁启超称之为流水账,虽有苛责之嫌,却也一针见血。历史的目的是为帝王提供借鉴,顺便抹黑对手,证明自己的合法性,真相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在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歪曲真相,所以胡适才说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这句话是不是他的原意不好说,但如此流行,说明大家都认可这个观点。
孙策不是史学专业,但他对此深恶痛绝。历史的意义一是记录,二是借鉴。如果从一开始的史料就是假的,自然谈不上记录,更没什么借鉴可言。他希望读书人能面对现实,以实事求是的态度去做学问,从史料开始就尽可能的剔除那些明显是伪造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