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畴想起第一次和孙策见面的经过,暗自摇头。孙策也许志向远大,但他毕竟太年轻了,这一路又走得过于顺利,未免急于求成,居然想将乌桓人与汉人一样当作编户。化胡为夏是大志向,但胡人有胡人的风俗,不能一概而论,否则就算是好心也会办坏事。

可是如何才能劝服他?圣人之言怕是没什么效果,孙策不好读书,对儒生也没什么好印象,引经据典起不到任何作用,只会让他以为自己是个腐儒。作为读书人,他同样讨厌只能坐而论道的腐儒,圣人之言是经世大道,当身体践行,岂是闲聊的空言大话或者谋官求禄的敲门砖?

田畴很是苦恼,觉得肩头沉甸甸的。

斥候将田畴引到一个院子里,见到了负责引岛的都伯。都伯验看了相关的公文后,派了一艘船送田畴去沓氏。船不算很大,却有三个帆,由七名水手操作,乘风而行,快如奔马。田畴也算是经常坐船入海的人,却是第一次看到船速如此之快。尤其是当船驶离海岸,四周全是一望无际、浪花重叠的海水,远处的地平线几乎消失不见时,他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慌。

有生以来,他从来离陆地如此之远。

北风正劲,船走得很快。第二天早上,当田畴睁开迷糊的眼睛时,船已经进了海湾。眼前又是另一副景象,到处是船,而且是楼船,一眼看去至少有十余艘。田畴很容易就找到了孙策的座舰,即使身处楼船之中,那艘巨大的楼船也是一个显赫的存在,就像一座海上浮城,在高达十余丈的桅杆顶端飘扬着一面绣有浴火凤凰的巨大战旗,隔着几百步都能看到。

看到这面战旗,田畴忽然笑了。孙策务实,不相信什么五德始终,也不相信什么微言大义,还是就是论事比较好。

小船通过几道关卡,在孙策的座舰下停住,有人大声询问田畴的姓名,田畴报上名字,上面放下木梯,田畴上了船,刚刚站定,便看到飞庐上有人向他挥手致意。

“田子泰,别来无恙?”

田畴定睛一看,也忍不住笑了,躬身行礼。“承蒙君侯挂念,畴安好。”

孙策连连招手,热情地招呼道:“上来,上来说话。”

田畴拾级而上。孙策站在楼梯口等他,见他脚步飘浮,扶栏而行,笑道:“怎么,这一夜没休息好?”

田畴有些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声,随即又惊讶不已。他是昨天早晨上船的,因为船走得特别快,这才一天时间就赶到了。如果稍微慢一些,他很可能在船上过两夜。

“君侯怎么知道我在船上只待了一夜?”

“风好啊。”孙策伸手指指天。“这风刮了一天了,以这样的风力,坐这样的快船,从菊花岛到这里也就是一天时间。如果不是担心你受不了,说不定还能更快一些,半夜就到了。”

田畴想起那几个水手看他时同情的眼神,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