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杨公是忠臣,但他不是愚忠,只是认为将军革命未必就能更好。他可能认为将军可以做的,天子也可以做,甚至可以做得更好。关中推行新政是遇到了一些问题,但那只是限于关中的人口、赋税不足,如果将军能够尊奉朝廷,天下一统,由天子来推行新政,将军执牛耳,荀彧、张纮为辅,太平可期。将军不打破他的这种看法,他是不会死心的。”
“那我让他和吴会世家会面,就能打破他的成见?”
郭嘉神秘的笑笑。“杨家有怼皇帝的传统,他们秉持儒门传统,坚持不与民争利,以相权制衡皇权,与将军的志向非常接近,只不过他身份使然,不能跳出既有的立场。虽说一路走来,看了不少,他也只是走马观花,徒见新政之表,未必真的理解将军的良苦用心,充其量说将军有仁义,爱民而已。让他和吴会世家见见面,甚至参与这件事的商讨,让他有机会明白将军与天子的不同,他的顽固自然不攻自破。”
孙策仔细想了想,觉得有理。其实很多老臣并不是顽固,只是他们对他不了解,一旦了解了他的志向,他们未必会继续反对。朱儁不就改变了态度,黄琬虽然没有完全改变,在某些观点上也是赞同他的,就连何颙那样的老党人后来的态度都有些不同。虽说汉代的读书人有点自以为是,经学也走入谶纬的歧视,但汉儒毕竟不是程朱理学家,面对现实,他们还是有勇气自我革新的。今古文斗了那么多年,在汉末一统,又迅速演化出魏晋玄学这样的学问,至少说明读书人还有活力,只是方向错了而已。
况且杨彪身份特殊,如果能让他改变立场,意义不亚于攻克一州。
攻城易,攻心难。打天下容易,得人心难。如果不能得人心,一味以利诱人或者以势逼人,太平必然不能持久。司马氏就是一个近在咫尺的例子,为了篡位,司马氏一手拉拢世家,以利益诱惑,一手杀戮异己,搞得人人自危,最后西晋只维持了短短的几十年就分崩离析了,还将华夏拖进了五胡乱华的深渊。
……
两天后,孙策到达太湖东岸,吴郡太守府的掾吏大部分回城,吴会世家却没有走,继续讨论造船出海的事,与此同时,信使已经赶向江东诸郡,通知更多的世家来参加会议。
孙策进驻大雷山大营,特地将杨彪夫妇安排在附近的一座小院,离得不远,却又不在大营之内,比较安静。傍晚时分,他和张纮来到杨彪住的小院,进了门,未语先笑。苦笑。
“失礼,失礼,这两天百事缠身,怠慢姑父了。”
“无妨。”杨彪打量了孙策一眼,微微欠身致意。得到钟氏传过来的话,知道孙策会见他,他已经安心了不少。现在刚刚离舟登岸,孙策便来拜访,可见诚意是有的,他已经很满足了。“将军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劳累了?”
“身体不累,心累。”孙策叹了一口气。“今天来,一是问安,二是向姑父求援。”
“求援?”杨彪警惕起来。有上次的教训在先,他不敢再有任何大意。他追到吴郡来,是希望孙策能够退一步的,孙策反过来向他求援,这未免诡异。不会又是什么坑吧?
不仅杨彪警惕,就连袁夫人都心中不安,从内室走了出来。孙策向袁夫人行了礼,又和袁权交换了一个眼神。袁权心中有数,郭嘉已经通过钟夫人转达了计划,只是为了不让杨彪生疑,孙策才没有亲自前来通报。袁权冰雪聪明,一听这个计划就知道孙策有意劝降杨彪,她当然乐见其成,口气非常紧,一点消息也没透露,此刻见到孙策,也是一脸茫然不知的模样。
孙策入座,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经过几年试航,海船的优势非常明显,现在吴会世家想筹集资金,再造几艘海船做海路生意,但他们只看到利益,低估了风险,急于求成。他为了降低风险,不得不召集更多的世家商讨,希望能寻找一个更稳妥的办法。
杨彪有些狐疑。“既然出海风险这么大,为什么还要耗费巨资出海?大战之后,中原凋弊,集中财力、物力解决眼前的困难,恢复太平,不是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