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皆在尔等汝颍奇士指掌之中。”孙策意味深长的对郭嘉说道。
郭嘉大笑,笑完之后,又有些感伤。“汝颍多奇士,可是最后能善终的又有几个?谁也不知道。汉高祖得天下,归功于萧何、韩信、张良三人,以为非此三人不能得天下,可是后来他是怎么做的?萧何自污,韩信被杀,张良从赤松子游,辟谷修道,却被吕后逼着进食。将军你可知道辟谷之人强行进食是什么感受?轻则数日不安,重则毙命。”
孙策瞅了郭嘉一眼,发现郭嘉的神情与往常不同,有一种不多见的凝重。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汉高祖以一亭长投身反秦大业,如果没有萧曹樊周等乡党,如果没有张良、韩信等奇才,他能得天下吗?可是结果如何,汉家传世四百年,刘氏富有天下,子孙以万计,萧曹樊周何在,张良、韩信何在,可有一个得享血食?汝颍奇士再多,最后也不过是鼎镬中的走狗、挂壁空鸣的良弓,唯一的慰藉就是青史留名。既然如此,那我们又为什么奔波四方?”
“难道不是为了富贵?”孙策觉得气氛太沉重,想开个玩笑,却笑不起来。
“的确有一部分是为了富贵,但绝不仅仅是为了富贵。”
“那又为了什么?儒门的理想?”
郭嘉沉吟良久,一声轻叹。“我也想不明白究竟为什么,有时候觉得是儒门的理想,有时候又觉得这一切都是虚妄。从儒门诞生的那一刻起,儒门为了所谓的理想奋斗了几百年,为了生存不断求新求变,先有儒墨之争,后有儒法之争,汉兴又有儒道之争,墨门、道门、法家都败落了,儒门又自己和自己争,古今之争,德礼之争,未尝有一日停息,就算是圣人重生,看到如今的经典恐怕也会瞠目结舌,不知所云。”
他转过身,眨眨眼睛。“将军,如果你将来成功了,把广成泽封给我吧,我去那儿结庐修道,说不定机缘到了,我能悟透这个道理。”
孙策忍俊不禁。“行,我封你做广成子,你不觉得子爵太亏就行。”心里却有点奇怪,玄学兴起不会就是因为儒家理想破灭带来的迷惘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儒门奋斗了几百年,却离天下太平的目标越来越远,这种绝望也许才是玄学萌发的土壤,魏晋禅让、司马氏暴政很可能只是最后一根稻草。
郭嘉也笑了。“真能羽化登仙,还在乎什么爵位高低?将军,到时候你想见我一面都要沐浴斋戒呢。”
两人开了几句玩笑,默契的避过了这个过于沉重的话题。郭嘉向孙策介绍起了黄琬。黄琬很快就要来,孙策肯定是要见的,多一些准备早是好的。
“简而言之,黄子琰堪称传奇。”郭嘉开门见山,先给了黄琬一个极高的评价。“我觉得他有可能是最能理解将军的人之一。”
“哦,为什么这么说?”
“黄子琰早慧,未成年即扬名京师,被称为神童。此人聪明而不迂腐,明于政事,文武皆能,既能守经,又善权变,是少有的能臣。不,应该说,他是真正的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