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抬起头,看了袁绍一眼。袁绍看起来还算平静,只是眉心蹙起两道浅浅的竖纹,双目微眯,眼神冷静中带着几分凌厉。他咀嚼了一番,转身从树上摘下一片树叶,递给袁绍。

“主公,你将树叶放在眼前试试。”

袁绍接过树叶,却没有放在眼前,只是在手中轻轻捻动。过了片刻,他无声地笑了。“公与,孙策可不是一片树叶。我寄予厚望的儿子全力以赴,依然不是他的对手,上次重伤,这次更是被俘……”

沮授直接打断了袁绍。“主公,袁兖州不是败给孙策一人,而是败给了孙氏父子。”

袁绍目光闪动,沉吟片刻,轻叹一声:“是啊,与孙坚相比,我这个父亲太不合格了。若是能及时出击,何至于此。显思落到如此境遇,都是我照顾不周。将来父子见面,我该如何面对他?”

“主公,兵凶战危,胜负乃是兵家常事,不必自责太深。”

沮授说了几句场合话,却无深劝之意。他不知道袁绍的自责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但他清楚,袁谭被俘已成定局,就算被孙策放回来也不会被袁绍付以重任了。这件事对袁绍来说喜忧参半,对河北人来说却是利大于弊。汝颍人大多支持袁谭,尤其是党魁何颙,他简直以袁谭的保护者自居,甚至不惜与袁绍闹翻。如果袁谭败了,汝颍人受到了重创,袁绍会更加倚重河北人。

袁绍没有叫上郭图,却让他来商议,便是再明显不过的信号。

作为一个谋士,他很清楚这种内部分裂破坏力极大,但他只是一个人,他的影响力有限,扭转不了局势,只能尽力弥补,不让这种分裂摧毁袁绍的大业。

袁谭被俘,这是一个好机会,汝颍人没有了拥护的目标,对抗会有所减弱。如果运筹得当,也许能将这些智士捏合到一起,众志成城。从这个角度来说,袁谭被俘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公与,不管孙氏父子是一座山还是一片落叶,我们都必须面对。雨水增多,大河水涨,你说说看,我是该进,还是该退?”

沮授暗自皱眉。他听懂了袁绍的意思,他不想再战,他想撤退了。请他来问计,只是他还没有做出最后决定,又或者担心别人以为他怯弱,看着袁谭被俘却不敢与孙策对阵,要由他进言,以示并非他勇气不足,而是形势所迫。

这不是袁绍的性格。与三年前界桥之战时的袁绍相比,眼前这个袁绍多了几分雍容,却少了那种面对险境拔剑而起的勇悍。难道他真的老了,仅仅几年时间,就迅速由中年迈入老年,就像这眼前的山峰,过了山顶就一落千丈?

“主公,不如我们去登山吧。”沮授指着前面的山峰。“我听说最美的景色总在山顶,到了山顶,一览无余,心境会完全不同。现在我们只差几步,虽然辛苦,却也值得。”

袁绍抬起眼皮,瞥了一眼远处的山峰,沉吟片刻,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然公与这么有兴趣,不如叫上元皓他们几个一起。春天到了,是该洗去一冬暮气,褉袚踏青,振奋一下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