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和高柔谈得非常投机。他反对儒家的迂阔,却不打算将儒家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事实上这也不可能。对法家学说,他有一定的欣赏,却也不盲目推崇。他很清楚,法家的法是王法,法治不是后世意义上的法治。推崇法家必然会走向集权,汉代尊儒,却又不断加强集权,实际上是儒表法里的必然趋势。如果只是想大权在握,死后不管他洪水滔天,又或者只想一家一姓万世千秋,不顾其他,那法家是最适用的。但他穿越千年而来总不能一点追求也没有,要想做点事,不管是单纯的尊儒还是崇法都不是最优选择。
这是两千年的封建王朝史已经证明的结果,毋庸置疑。他如果想在这个基础上做点有益华夏的事,就必须有所突破。他有这个愿意,却还没有找到好方法,蔡邕那样的书生不用说,全是理想化的东西,张纮、张昭倒是现实一些,但他们的观点也偏保守,高柔的观点和他有相近之处,或能有所襄助。
高柔的观点其实也不复杂,综合儒法,限制皇权。综合儒法,就是以仁心立法,有变王法为民法的趋势。限制皇权,更是直指法家的痼疾。此刻的高柔还年轻,有点理想主义,大概平时也没什么知音,此刻见孙策欣赏他的观点,他有点抑制不住的兴奋,滔滔不绝,侃侃而谈,恨不得将自己的所学和盘托出。
见高柔得到孙策的赏识,袁谭却没有抓住这个举荐的机会,白白浪费了辛毗的心思,何颙有些惋惜。他与袁谭走到一旁,找了个地方坐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袁谭静静地站在一旁,拱着手,执子弟礼。
何颙看着远处淡青色的柳烟,沉吟良久。“显思,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回汝阳为母亲守坟。若是方便,再去颍川看看外家。”
何颙长叹一声。“元礼公若在,看到你这般模样,不知当作如何想。”
“元礼公为的是天下苍生,又不是为袁氏天下。只要天下太平,天子能施德政,百姓能安居乐业,他不会在乎是不是姓袁。”袁谭迟疑了片刻,又说道:“伯求公,我在山阳看到张元节了。”
何颙皱起了眉。据他所知,张俭从塞外回来后就闭门谢客,不与世人交通,孙策又对党人一直没什么好印象,从来不主动拜访党人,他会去拜访张俭?
“怎么回事,你说来听听。”
“我知道的也不是很详细,听说是高平令满宠拘了张元节的从子张艾、张芝,大战过后,满宠还没放人,张元节来向孙将军求情……”
袁谭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何颙轻轻地哦了一声,眼中露出异样的神采。袁谭随即又提醒何颙,刘表的从子刘虎、刘磐现在都在孙策身边,而且是极亲近的侍卫骑士。
何颙抚着胡须,沉吟良久,突然说了一句:“显思,你觉得孙策能践行我们党人的理想吗?”
袁谭沉默以对,半晌才摇摇。“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