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清了清嗓子,说了开场白。孙策精神一振,竖起耳朵,全神贯注。他与郭嘉多次讨论过天下大势,但心随境转,形势在变,人也在变,没有人会一成不变。他对此深有体会。两年前他刚到这个世界时自信满满,以为自己是先知,现在才知道,历史记载纵使不全是谎言,至少也是很片面的。
谁会想到袁绍才是三国时代真正的大佬?
他会变,袁绍也会变。就历史记载而言,袁绍前期的英明果断和后期的昏愦反差之大,常让人瞠目结舌。即使是历史上简略的记载也能让人咋舌,而现实中的现实之大比历史记载有过之而无不及。初平元年成为盟主,率山东诸侯讨董,建安四年击败公孙瓒,据有四州,再到建安七年呕血而死,前后只有十二年时间,就完成了他人生中最辉煌到最落寞的转折。
“我曾到河北,与袁绍有数面之缘。以我观之,袁绍兼有自信与自卑两种性格,而且极其强烈,这使他既宽厚又狭隘,既仁慈又残忍,既隐忍又易怒,既理性又疯狂,而这之间的转换看似无规律可循,其实非常简单,就在于有没有触及他的尊严……”
郭嘉一边来回走动,一边摇着羽扇,大冬天的,他这把羽扇也不离手,扇得呼呼作响。由于太用力,有羽毛被甩了出来,围着他飞舞,他却没有注意到,只是口若悬河的分析着袁绍的性格,思路极其跳跃,一会儿讲到袁绍年轻时,一会儿又说到现在,如果不注意听,根本跟不上他的节奏。
“袁绍出奔,目标直指渤海。为什么会去渤海?原因有二:一是他的目标是冀州,渤海在冀州东界,又在海边,进可取冀州,退可跨海去辽东。二是因为他在渤海早有安排,只是当时没想到会用在自己身上。”
“什么安排?”孙策好奇的打断了郭嘉。
郭嘉一愣,随即看了看荀攸。“公达,你来解释一下?”
荀攸一愣,嘴角抽了一下。郭嘉目不转睛地盯着荀攸。荀攸避无可避,窘迫地挪了一下身体,欠欠身。“当今天子原本封渤海王。按本朝故事,少帝登基后,他应该就国。先帝在世时有意易储而不能,只能退而求其次,大将军便在渤海安排了一些人,希望能辅佐渤海王安心王位,莫作非份之想。”
郭嘉哈哈大笑。“公达,说得那么隐晦干什么,什么辅佐渤海王,就是想斩草除根,制造个意外身亡之类的。袁绍不仅是党人领袖,他还是天下游侠儿仰慕的首领,好为刺客的人比比皆是。”
郭嘉一边说,一边戏谑地看着荀攸,眼神调侃。孙策看得清楚,心惊肉跳。他知道荀攸就是一个刺客,他和何颙曾经想谋刺董卓,只是出了意外,没能成功。除了他们之外,曹操也做过刺客的人,野史记载他曾行刺张让不成,演义里改成献七星宝刀,刺杀董卓。但历史上的确有人打算行刺董卓,那人叫伍孚,就是汝南人,和袁绍一样曾是何进大将军府的掾吏,应该也是袁绍的追随者。
原来袁绍去渤海是因为他在渤海早就设了局,就等少帝登基,渤海王就国。后来渤海王改封陈留王,张邈随即由骑都尉迁陈留太守。没想到董卓搅了局,要废少帝,立陈留王,袁绍被迫出逃,渤海反倒成了他的根据地。
周瑜用玉如意轻敲案几,轻笑道:“郭奉孝,说正事。”
郭嘉歪歪嘴。“哈哈哈,我一直在说正事啊。为什么说这件事?这件事说明了袁绍两个特点:谋定而后动,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安排,以备不测,此其一也;他以领袖自居,身边从来不乏追随者,势倾天下,此其二也。这是优点,同时也是缺点。谋定而后动,一旦事情出了意外,没有按照预定方案进行,他就会乱了阵脚。以领袖自居,就容不得其他人的冒犯,凡是触及他尊严的人,不管他是谁,必除之而后快。”
郭嘉转身看向孙策。“很不幸,袁公路就是其中之一,出身是袁绍最不能触碰的逆鳞。”
听到这里,孙策已经明白了郭嘉的意思。他淡淡地说道:“就算他肯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他的。袁将军去世前,留下三句遗言,其中一条就是要我无论如何都要干掉袁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