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淳陪着笑,脸上的肉都挤到了一起,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将军过奖了,不过是祖上荫德罢了。先父过世,我等无才无德,仕进无门,只能闲归田里。闻说将军父子扬威中原,淳甚是欣慰。兵圣有后,我吴郡又多一英才。”

孙策连连摆手。“惭愧,我这点本事,可不敢以兵圣之后自居,怕是要辱没祖先的。些许微功,能为乡里先贤所知,我也倍感荣幸。”

两人说了一阵客套话,许淳将孙策引入大门,穿过一个又一个院子,来到正堂之上,分宾主落座。堂上已经布置好漆案锦席,满身罗绮的奴婢来往穿梭,笑语嫣然,殷勤侍候,许淳的夫人、儿媳也出来陪着冯宛、黄月英说话,梳着高髻,戴着精美的玳瑁头饰,身上穿着织锦所制的襦裙,金光灿灿,富贵逼人,在她们面前,冯宛和黄月英朴素得近乎寒酸。

孙策暗自感慨,这许家是真有钱啊。

“敢问许公,家里有田几何?除了种地,还做些什么营生?”

许淳将孙策的眼神尽收眼底,暗自冷笑。这卖瓜儿就算做了将军,封了侯,也是卑贱之人,眼神如此直接,一点也不知道掩饰,宛如强盗一般,说话也是如此粗鲁,一见面就问家资,你想干什么,像在汝南、南阳一样劫我产业吗?

“将军这一路走来,目力所及,皆是我许家的土地。除了种地还种葛织布,采铜铸鉴,换点零用钱。”

许淳拍拍手,两个年轻女子走了过来,跪坐在黄月英和冯宛面前,一人奉上一只漆奁。冯宛和黄月英打开一看,里面各有一只巴掌大的铜镜,做工精湛,镜面光滑可鉴,背后却铸着精细的纹样,不是常见的几何花纹和吉祥语,而是仙人骑鹿穿行桂树之下,仙人的脸不过豆大,却眉眼有神,鹿身上的花纹,桂花的枝干皆清晰可辨。冯宛不由得赞了一声:“好铜鉴,不比洛阳的差呢。”

许淳的夫人孙氏笑道:“夫人不愧是见过世面的大家闺秀,吴郡所产铜鉴与洛阳齐名,远销海外,就连夷人也是赞不绝口的。”

孙策很惊讶。“吴郡还有人与海外夷人做生意?”

王珍抚着胡须,微微点头。“看来将军虽是吴郡人,却对吴郡了解不多。海外有夷、亶二州,乃是秦始皇所派方士徐福所至,虽隔大海,血脉相依,常有人乘船来吴会易货,越布和铜鉴是他们是喜爱的货物,每得一鉴,皆以为宝,甚至听说其贵人女子出嫁,必有吴会铜鉴为陪,死则入棺陪葬,须臾不离。”

孙策立刻想到了孙权派人入海的事,看来这不是孙权的一时性起,民间早有这样的说法。他对此很感兴趣,拉着王珍、许淳请教。王珍在吴郡为官数年,许淳更是本地土著,家里各种作坊都有,生意做得很大,虽然对孙策没什么好感,一心想取他性命,可是此刻却很愿意和孙策聊这些话题。孙策虽然可恶,却是个聊天高手,天南海北,什么都能说两句,而且没什么架子,说到高兴处便开怀大笑,一点也不装。

如果不是阵营不同,他们都有点喜欢这个少年了。

宾主相谈甚欢。趁着兴致正浓,许淳提议孙策在阳羡多留两天,让他和阳羡诸家联络一下,看看能不能将所有的货都接收下来,好让孙策尽快赴任。两天后就是上元节,许淳邀请孙策再来许家,一起过节赏灯,阳羡上元节的花灯还是很有名的,而许家的花灯更是阳羡一绝,不仅灯好看,还有猜字谜、舞龙等各种百戏表演,非常热闹。

孙策欣然应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