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笑盈盈地看着杨修。杨修随军这么久,一直被他当作会计来用,虽然事情做得挺顺手,多次得到夸奖,杨修心里总之不太爽,成就感没那么强。读书人嘛,当然要治国平天下,谁稀罕天天算账啊。只是军营里就这样,孙策麾下也没什么文士,尤其没有什么精通经学的文士,郭嘉、庞统等人智计百出,论起经学来却差得太远,不是杨修的对手。杨修也没兴趣欺负他们,宛如找不到对手的高手,难求一败。突然被孙策说没文化,立刻唤醒了血液中的战斗激情,精神焕发。

孙策清楚他这个心理。论学问,杨修甩他八条街,但他也不是信口开河。他指望杨修能在文化上攻城掠地,有所建树,但这种鄙视排斥的态度却要不得,必须打击打击他。他一直在准备,今天也算是适逢其会,就顺势抛出了这个话题。做什么事都要有伏笔,等到了会稽再说就迟了。

“你不要这么激动,我知道你读过《太史公书》,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其实不太相信,对吧?”

杨修眨了眨眼睛,不置可否。他当然读过《太史公书》,知道有《越世家》这一篇,但他的确不怎么相信。《史记》在后世名声很响,在汉代地位却不怎么高,被视为谤书,对《史记》不以为然的人很多,杨修只是其中一个。要是孙策拿《史记》的记载做证据,杨修免不得要好好驳斥一番。

“我也不和你说什么五行之中南方为火,越人是火正之后祝融的说法,我知道你也不信。我就问你一个问题,知道为什么越人的越为什么是一个走一个戉吗?”

杨修忍不住笑了一声。“没想到将军还通晓训诂,还请将军指教。”

“走代表离开、越过,戉代表什么?”

杨修笑出声来。“将军是说越人不仅不是蛮夷,而是曾经是执掌大权的王族?”

“是不是王族不好说,但越人的祖先并非茹毛饮血的蛮夷,这基本是比较靠谱的。”孙策不等杨修反驳,又说道:“你别忘了,大禹治水时就去过会稽,会稽现在还有禹王台。”

杨修一时倒不好直接反对。“这些都是传说,村夫野语,所谓禹王台不过就是一个土丘而已,又没有什么碑碣,谁知道是真是假?”

“就算有碑,恐怕你也不认识这那些字。你连战国时期的楚文字都没研究透,还想认识夏初的文字?”孙策嘿嘿一声冷笑。“碑呢,我是找不到,不过我还是有办法证明自己的猜想。”

“怎么证明?”

“钱唐、余杭一带经常出现古玉,有些形制还很古怪。”

杨修脸上的神情顿时变了,他盯着孙策看了半晌,才不太确定地说道:“将军……不会是开玩笑吧?”

孙策笑笑,眼神戏谑。“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杨德祖,机会就摆在你的面前,你如果不敢面对,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他幽幽地说道:“这可比几篇古文尚书的影响要大得多,不仅你们杨家研究的今文经要遇到麻烦,整个儒家经典也许都要重写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