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很惊讶,看了一眼车夫。“你也觉得不要读书?”
车夫扬了扬鞭子,鞭子发出清脆的炸响,鞭梢却没有碰到马一点。马小跑起来,拉着车辚辚向前。
“令君,我不是这个意思,治理天下,当然还是需要读书人的。没有令君,长安怎么可能安定下来。可是对很多人来说,就算读了书,他们也不可能成为令君,读书就是谋生之道,与做工的区别就是轻松、有面子,圣人之道只是嘴上说说罢了。这还是好的,遇到那些品性差的,手里有了权力,不仅谈不上报效君王,说不定还会欺负小民,这样的人不读书也许更好一点。让他们做工,自食其力,多少有点用处。”
荀彧觉得有理。“你读过书吗?”
“识得几个字,却不敢说读过书。”车夫哈哈笑道:“不瞒令君说,前些日子为了活命,我也做了不少恶事。令君变法,建了好多工坊,有了活命的途径,我这才弃恶从善。家中老母感激令君恩德,让我来长安做个车夫,说是若有机会为令君驾车,万万不能收钱,所以待会儿你就不要给我钱了,否则我没法向老母交待,回去定被责骂。”
荀彧打量了车夫一眼。车夫年约三旬,高大魁梧,面貌粗豪,的确有些悍勇之气。“足下已然成年,还怕老母责骂?”
车夫挑挑眉。“纵使年纪再大,老母终究是老母。我虽然读书少,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荀彧感慨不已。“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敢问足下高姓大名。”
车夫朗声大笑。“不敢,不敢。令君,你这可抬举我了。我哪有什么高姓大名啊,我姓鲍名出字文才,新丰县人。你若是去过新丰,也许听过我的名字。”
荀彧眉头微挑,笑了起来。“原来是你啊。我虽然没去过新丰,却听过你的名字,只是没见过。幸会,幸会。”
“哈哈,有辱令君清听,惭愧惭愧。”
荀彧和鲍出闲聊了起来,问了问鲍出家里的情况。鲍出的父亲早亡,寡母将他们兄弟五人拉扯大,他是老三。原本家里困难,地早就卖了,寡母帮人家洗衣浆补勉强渡日,两个兄长成年后做点零工,生活才好了一些。董卓西迁长安,长安大乱,有钱人都跑了,做零工都没机会,只好捡野菜、采蓬米,后来洛阳人越来越多,野菜、蓬米都没了,为了活命,他们就只好做贼。鲍出是新丰有名的游侠,颇有威信,有寡母管着,他不敢做谋财害命的事,就组织了一群人黑吃黑。最近长安变法,建了不少工坊,兄弟五个都进工坊做工,生活才算有了着落。寡母感激荀彧,就让鲍出来长安赶车。打听到荀彧在宫里当差,鲍出就在宫门口守着,希望有机会能为荀彧效劳。
荀彧感慨不已,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变法的初衷是为了朝廷,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普通百姓,但最感激他的居然是这些人。鲍出居然还特地从新丰赶到长安来赶车。新丰离长安可不近,鲍出又守在宫门口,放弃了不少机会,少赚了不少钱。
“鲍君,你这么做,我怎么承受得起……”
“令君不必如此。能为令君驾车,是我鲍出的荣幸。这长安城里想为令君效劳的人多了,令君偏偏又不怎么出宫,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机会。哈哈,这一次,我鲍出也算是在长安闯出名头了,不知道有多少游侠儿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呢。令君,待会儿你可千万别客气,收了你的钱,我会被人骂的。”
荀彧笑笑,沉默了片刻,说道:“鲍君,长安像你这样的义侠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