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眉头紧皱,沉默不语。钟繇是他的挚友,变法的初衷和计划,钟繇基本都清楚。现在钟繇说出这番话来,他很意外。他能理解钟繇的心情,作为读书人,又做了官,发现自己生活不如一个匠人,心里肯定不好受。生活上的清苦加上心理上的失落,有怨言在所难免。可是钟繇说的话很重,用了人心崩坏这四个字,已经不是一般的抱怨了。他本来以为是丁冲一个人的事,想找个机会将丁冲外放,免得他在天子面前进谗言,现在看来,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孙策遇到过这样的麻烦吗?好像没有。这可能和他与读书人关系不好有关,刘巴、刘晔这样的人才都不愿意留在南阳,而是来了长安,这原本是好事,现在看来也是个麻烦。如果不能解决这些人的生活问题,人才的优势将会变成负担,不仅无法推进变法,反而会产生障碍。当怨气积累到一定程度,会变成洪水猛兽,将他吞没。

“元常,你有什么好办法?”

钟繇摇摇头。“文若,我理解你的良苦用心,我也知道这只是一时的困难。也许一年,也许两年,情况也许就会有好转,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学南阳变法有可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不仅救不了大汉,反而会毁了大汉?”

“为什么这么说?”

钟繇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了良久,重新抬起头时,眼神中充满了浓浓的怜悯。“文若,你真的了解孙策在做什么吗,你甚至都没有去过南阳,只凭辛佐治那些消息,你就拟定了一个方案,有没有想过这些方案是否合理,又可能有哪些问题?”

荀彧眉心紧蹙,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川字。一直以来,他都很自信,就算有再多的困难,他都有信心克服。钟繇突然提出这个问题,让他非常不安。如果钟繇都产生了动摇,那其他人对他还能有信心吗?天子年幼,与宫外接触不多。杨彪却每天都在接触各种各样的实务,处理各种各样的问题,他肯定比钟繇还了解变法的利弊。他最近频频提出不同意见,是不是已经意识到了变法的问题,在用他自己的办法进行纠正?

“你有什么建议?”

“去找杨司徒商量商量吧,他比我们都了解情况。他的儿子杨修就在孙策身边,能看到很多我们看不到的情况。公达不是也在南阳吗,你和他联系联系。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你既然效法孙策变法,就应该多了解他。如果可能的话,我甚至建议你和孙策本人联系。他是始作俑者,最了解变法的人非他莫属。”

荀彧想了想,目光一转,突然笑了起来。“我听说孙策给你写过一封亲笔书信?”

“没错,他的文章粗陋不堪,书法却妍美之极。”

“你给他回书了吗?”

钟繇微怔,坐了起来,连连挥手。“我可没时间做这事,我还得写墓文呢。”

“郭奉孝就在孙策身边,你的两个外甥也在他身边,你和孙策保持联系,还怕赚不到这几个小钱?”荀彧站了起来,拍拍钟繇的肩膀。“也许孙策一高兴,送你够用一年的新纸都有可能。”

荀彧走了两步,突然又转了回来,双眼灼灼有神。“元常,你想不想和南阳做点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