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月英拎着水壶走了进来,腋下夹着几个茶杯。冯宛见了,连忙走过去接了,又取过水壶,嗅了一口香气,便笑道:“蔡姊姊,子夫妹妹,快来喝口析县菊潭水,消消火,润润嗓子,慢慢理论。”

黄月英抬起眼皮,打量了蔡琰片刻。“你便是蔡先生的独女蔡琰蔡昭姬?”

蔡琰欠身施礼。“陈留蔡琰,见过黄姑娘,不请自来,还请海涵。”

“没事,没事,我这人很好客的,她们经常来蹭吃蹭喝。”黄月英绕着蔡琰转了两圈,笑道:“姊姊,你说话真像蔡先生。”

蔡琰眨眨眼睛,不解其意。

“蔡姊姊,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不敢当。”

“衣与食,哪个更重要?”

蔡琰略作思索。“当然是食重要,汉书云: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孔子论政,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

黄月英笑笑,又道:“那是生死重要,还是礼仪重要?”

蔡琰不假思索,应声答道:“当然是礼仪重要。诗云:人而无仪,不死何为!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黄月英在案边坐了下来,气定神闲。“那就对了。耕织并称,耕地谋的是食,无食不过死。织布谋的是衣冠,衣冠却是礼仪所在。禽兽亦知觅食,唯人有衣冠,怎么反倒不重要了?”

蔡琰哑口无言。她重新打量着黄月英,越看越觉得新鲜。黄月英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这不仅可以从她屋里的陈设看得出来,也能从她的衣着看出来。黄月英素面朝天,连头发都是简单地打了两个髻,身边也没看到侍女,估计是她自己随便扎的。眉无黛,面无粉,唇无朱,反倒有一个大大的黑团,想来是墨迹。一身布衣,袖口也沾了不少墨汁。

她说话就像她的衣着一样,简单质朴,却直指要害,让人无法反驳。

见蔡琰被黄月英驳倒,冯宛和张子夫互相挤了挤眼睛,大觉解气。蔡琰未必是故意,但她有意无意间露出的傲气还是让她们非常不舒服,甚至抵销了对蔡邕的好感。

“再者,男耕妇织,男子耕地得食,女子织布得衣,我们花点心机钻研织机有何不妥?襄邑人但知有伊尹、董宣,那是因为他们有衣,禽兽知道伊尹、董宣吗?姊姊说史书上没有织锦之人的名字,我看未必,嫘祖发明蚕桑,不比伊尹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