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在向阳庄长大，这里的人十个有九个是爱习武的，都想学一身好本事，将来大可闯荡江湖扬名立万，小可保庄安民强身健体。有人问，那十人中还有一个未习武的，是不是读书考功名去了？不是，都习武总要有师傅，那十人中一个就是教武术的师傅。由此可见，武术师傅之多已经到了竞争激烈的地步，没有本事的师傅就收不到徒弟，当然也就赚不到钱。

我的师傅很穷，因为他就我一个徒弟，而且他还没有要我的拜师钱。师傅说，师徒一场是缘分，他看不起世俗之中只看钱财不看资质乱传功夫的武师，所以他只收我一个徒弟，将来一定可以光大他这一派门楣。师傅说，他年轻时在扬州和山东都游历过，得了个大豪侠的外号，江湖朋友都很抬举他，见面要叫他一句前辈。

但是师傅后来输给了一个江南的武林盟主，是和他打了难解难分近千招才输的，因为头天晚上师傅在练功时扭了脚筋，所以功夫打了个折，才输给他的。但是师傅要面子，输了之后远走他乡，一定要教个徒弟比那个武林盟主的徒弟强，这才能不负大豪侠的名号！

所以师傅就来到了我们向阳庄，住在我家隔壁，每天早出晚归，和我们一样种田过活。这是师傅跟我说的，我觉得师傅很伟大，我也很幸运，可以成为他的徒弟。将来我要到江南去找武林盟主的徒弟比武，为师傅赢回名声和面子，也为我自己赢回好多钱和漂亮老婆。这是我十岁时的想法，那时我跟师傅习武已经一年了。

师傅大号叫暴敢当，浑身都是肌肉，又黑又亮。师傅抡起锄头干活时，我仿佛就能看见师傅抡刀砍人的样子，威风极了。不过师傅说，那不叫抡刀砍人，而是叫力劈华山。师傅虽然力气大，但是用刀可以劈开山么？十岁的我是理解不了的。顺便说一句，十岁的我叫狗蛋儿，大号叫张策，不过从来没有人叫我张策，连狗蛋儿都很少叫，大家都叫我寡妇翠花的儿子。

师傅说练武的人要心狠，未练武先练心。心狠不是心黑，而是和敌人对阵时不胆怯，见血不害怕，出拳不留手，要有狮子扑兔的决心。反正师傅说了很多，我都不明白。但是师傅说为了让我学会心狠，要我亲手养一只小动物，每天照顾它。等养大了，师傅就可以告诉我怎样算是心狠。本来师傅说让我养一只羊，但是羊仔不好找，结果我养了一头小猪。

每天要给小猪喂食，还要帮它洗澡。喂食我是乐意的，尽管拔猪菜喂小猪很累，但是我还是乐意的。但是给小猪洗澡我就不乐意，因为我自己都不愿意洗澡，更别提给猪洗澡了。妈妈管我叫“脏猪”，说我不爱干净，象猪一样。可见猪是一定要脏的，每天给猪洗澡，把猪弄得干干净净的，猪会生病的。猪就是不生病，也肯定不舒服。我对师傅说了以上的话，师傅好半天没言语，最后对我说，让我给猪洗澡，是要我从心里拿猪当人看，爱护它照顾它，将来我就能明白师傅他的用意。

管他是什么用意呢，反正养猪很好玩，我也就同意每天给猪洗澡。冬天，我也坚持用水泼在猪身上，给它洗澡，结果猪病了好几天不吃食，妈妈还为这个打了我。我说应该打师傅才对，是他让我给猪洗澡的。不过妈妈没有去打师傅，我估计是妈妈打不过，所以才不打的。将来我随师傅练好了武艺，妈妈也就不会再打我了。

转眼过了一年，猪长大了，天天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我常常盯着猪看，时不时看得入神发呆。

有一天，师傅问我，喜不喜欢这头猪。我说好喜欢的。师傅又说，那让我亲手杀了它，问我舍得么？敢不敢？还说亲手杀了它，就知道什么是心狠了。我听师傅这么说，高兴极了，连连点头。

我对师傅说道，“师傅，我早就想吃猪肉了，但是怕你不让杀。因为你说让我拿它当人来照顾，我怕杀它你会难受。原来师傅也想杀它吃肉了，那好办，不劳师傅动手，我来杀，您打打下手就行！”我脸上已经乐开了花，看着师傅，生怕师傅反悔。

师傅脸色有点难看，对我说，“早知道就让你养羊了，哪怕养兔子也好！”

我问师傅，“您想吃羊肉么？还是想吃兔子肉？以后我们再养就是了。”

师傅听我这么说，感动地浑身一颤，转身回屋了。我盯着猪，口水在嘴里打转，眼睛寻摸着在它脖子哪里下刀子比较合适。听说杀猪也是一门学问，向阳庄里只有李大叔一个杀猪匠，他的杀猪生意很好，比教人习武的武师赚钱还要多几分呢。

在期待着杀猪的心情中，我的第二年习武生活也快过去了，明年师傅要教我真功夫了吧？我满心欢喜地盼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