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多想。
弯下腰,右手一抄便将朱徽姝抱,左手小心翼翼蹭了一下她的小鼻子。
按照记忆,原本应该是捏一下,可鲁智深怕自己劲儿太大,唯恐碰伤这粉雕玉琢般的孩儿。
当年李逵在浔阳江楼上一指头倒了卖唱的女娘,此事一直是山寨中的笑柄,花和尚警惕自己的气力,也是正理。
崇祯本人相貌不恶,周皇后更是国色天香,两人所育后代,相貌俊美自不待多言。
尤其这个小女儿集父母之长,而无双亲之短,长得秀气明媚眉目如画,更兼得聪明活泼,古灵精怪,宫里头人人都发自内心的喜欢。
这样的女孩儿,自是父亲心头肉。
天子莫名觉得龙心一痛,嘴里不由自主道:“哪个胡说的!父皇怎么会不要你!?谁说的?洒家拍飞那厮!你是父皇心肝宝贝!爹爹永远陪着你这小孩儿!”
金口一口后,便觉得说话顺溜多了,“尔等,尔等都是洒家……朕的儿女,朕的心肝宝贝!只是近日国事众多,朝政忙碌,怠慢了你们!”
话出口后,似乎觉得英雄气不足,看了眼一边手足无措的皇太子,心说这兔崽子年满十六,已经担任监国之责,足以当大人看。
既然是大人便受些委屈罢,为君父分忧乃是太子份内之事。
“咄,你这厮当太子那么久,怎么还不知道国事为重!洒家要你这太子乃辅国理政的!不是带着弟妹们来闯!”
朱慈烺心里叫起了撞天屈。
今天是朱徽姝这个小魔头带着几个兄弟姐妹,一块儿来威胁,言明立刻带着去见父皇,否则让他的东宫不得安宁!
以朱徽姝的名头和性格,这话谁听谁怕。
太子性子软,对弟妹也痛爱有加,见幼妹三句威胁没讲完就开始泪眼婆娑,一时间热血上头也就什么都不管了,拍着胸脯答应。
结果倒好……
这锅背得可太冤枉了……
可君臣父子的规矩在,他也只能低头认罪:“父皇责备的是,孩儿却是莽撞了……”
“父皇,你不要怪哥哥,是姝儿逼着他的,他,他其实也想你的紧!说正好借这个机会来见你。”
“姝妹,莫要胡说”
随后太子爷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我……我不是,不是……我是想要请教父皇国事……这是太子的事情……”
随后便是“君臣父子”“聆听教诲”“治国方略”……
引来弟妹一众哄笑,殿堂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此刻见朱徽姝被抱着,另外两个不满六岁的小的也不甘寂寞,双双杀出,一人抱着一条龙腿哭道:“父皇也不要不要我们啊……”
“怎么办?”天子喃喃
“父皇,你抱抱他们嘛”小公主依偎在父亲怀里,此刻满意极了,天塌下来她也不管,反正父皇的怀抱乃是太难写爱是最舒服最安全之所在。
“好,好”天子说着弯腰,要把幼女放下。
“不行!”朱徽姝忽然警觉,像只小猴子似的,双手攀住龙脖,小短腿夹住龙体,小脑袋直往往他怀里拱“不行,不行,你三天没抱我,都要补回来……都要补回来!!”
抱着龙腿的两个一听这话,哭得更厉害了,都知道父皇宠爱这个公主,她若是不放手,何时才能轮到自己被抱?
“有了!”鲁智深眼睛一亮“洒家最不缺的便是力气。小鬼,你且松手!”
“不松!一松你就跑了!今天你要好好抱抱我!不准跑!你可是三天没来看姝儿了!”朱徽姝人小鬼大,心眼极多。
“不跑,不跑……父皇,父皇让你……骑……骑龙,骑龙?”脑子里有浮现出往日的画面,顺手推舟说出来。
“真的?”小女孩眼睛亮了。
“自然”
“万岁,万岁,这,这龙体要紧!”王承恩连忙劝,小公主已经六岁,体重好几十斤呢……
“奸臣你走开,你就是父皇的魏逆!父皇,你可千万不能听他的……”
王承恩傻眼了,心说这是谁教你的……
崇祯帝道:“莫要胡说,他也是为朕好,只是朕今非昔比了!”说完双手抄着女儿的腋下将她放到自己后劲上“安安稳稳坐好”
朱微姝轻车熟路的调整到最舒服的坐姿,两只小腿垂在龙胸前,还一摆一摆的,脚后跟轻轻敲打着龙体。
王承恩无言扶额。
天子道“你坐稳了么,扶住为父的脑袋。”
“知道了!抱住龙头!”说完小手紧紧揽住他额头,整个小身体都贴在父亲后脑勺上,这一刻她心中的满意如开水似的翻滚,都快溢出来了。
在她小小的世界里,除了母后便是父皇,虽然每天都和母后腻在一起,可母后却异常严厉,这让小女孩又爱又怕。
反而是这个不能经常见到的父皇,那才是自己最好的玩具,会哭会笑还会亲亲自己的小脸……
“王承恩,你帮朕除了这翼善冠,莫要擦着姝儿的小脸”随即鲁智深弯腰,一手一个,把两个小的抱起来。
反正他神力在身,倒也不觉得累。
瞬间,三个小的都破涕为笑。
圣天子也跟着呵呵傻乐起来……
刹那间他心中忽有所感,那一丝完全不属于鲁智深的思绪淡然却无可阻挡的蔓延开来:
“朕虽贵为天子,然身世实难称幸。父皇乃祖父宫娥所出,母子皆为先祖神宗皇帝慢之,便欲立三子为王,是为我朝国本之争,所幸慈圣皇太后一力反对,父皇终以长子为储君……”
“父皇登基为光宗皇帝,孝纯皇太后(崇祯生母)当日入太子府为淑女,偶然得幸,方才有了朕……然而却不讨父皇欢心,朕五岁那年,母后因小事被父皇斥责,随后便薨了父皇生怕被先祖责怪,便将她草草埋在西山之侧……”
“父不为祖喜,母又不为父喜,朕也实在是……”
“之后朕便由父皇身边的康妃抚养,后来康妃诞下八妹娆娴后便无暇抚养朕,朕遂交由庄妃抚养……直到被封信王,有了自己的王府后,朕日思夜想,总想去祭奠生母……奈何惧怕魏阉势大,只能忍耐……”
“还是王承恩这奴才贴心,竟然悄悄打听到孝纯皇太后墓葬所在,朕得知后,欣喜若狂,给他银两命他悄悄代朕祭奠……那时朕泪如雨下,为人子者不能色养生母已是惨事,却连亲祀都做不到……人伦之惨有甚于此乎?”
“现在朕登基,也到了年纪。朕发誓,哪怕天塌下来也决不能让悲剧重演在朕的子嗣身上,他们虽然不是一母所出,却都是朕的骨血!天家亲情不该淡漠!”
“朕一直要努力做个好皇帝,也要努力做个好父亲,好夫君……朕……好累啊……”
鲁智深恻然……
显然这是原朱由检心中最后的执念,虽然魂魄已经离体,这缕念头却如生根般牢牢附在躯体之上,任他鲁达精神何等强悍,也无法将之抹去……
反而在适当时机悄然隐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