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油灯内的石棉火头燃着橘色火亮,灯罩口的些许薰黑隐隐约约的散发出些鱼腥味,这股鱼腥味很淡,几乎是微不可闻。这油灯是用的是鲸油,因为烟少且相比其它灯油它更亮,而受到富足人家的欢迎。
在方文探身求教的时候,他的身体前倾,甚至都不顾面前的油灯灯口处升腾的黑烟。
“嗯……”
袁可令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其实‘崇武抑文’亦或是‘崇文抑武’,归根结底都有其功利,崇武者不意研读文章,研读文章废脑,废时,那像习武,往往只需蛮力既可,而崇文者为求功名,往往一味埋头苦读,窗外事尚是不闻,自然也没有习武的心思了。而往先秦时来看,我汉人讲究的是‘出将入相’,其实,也就是文武双修,这亦是今上现在的主张。”
这番话说得方文直点头,因为既是实话,也是事实。
“文武双修谈何容易,‘穷文富武’,家贫者研读诗书已是不易,习武?又岂有习武的家财?”
“所以,自隋唐科举兴,凡寒门子弟科举进身者,无不主张以文取士,弃武修文,专心经书,到了宋朝时,选官皆出自科举,这正是天下寒门子弟所求,即便是如此,尚是不觉公平,因为寒门子弟家学传承有限,自然无法于豪门大家相比,所以到了我朝,才有了八股取士,只从四书五经中取题,如此即便是再贫寒的寒门子弟,只要买来四书五经就有了求取功名的可能,如此可谓是再公平不过……”
提及这个公平时,袁可令忍不住摇头轻叹,正是这种“公平”毁掉了科举,当初陛下废除科举也是以此为借口。
“看似公平了,可却尽毁天下之人,正如顾宁人所言:八股之害等于焚书,而败坏人才有甚于咸阳之郊。所取之才往往皆是碌碌无能之辈!实是无助于国家。”
方文的语气很是肯定,之所以肯定,倒不是因为过去几年的反思,而是因为早在几十年前,大明士林上下就已经开始反思八股取士的不足,并酝酿着废除八股取士。
“所以,陛下才会废‘空疏无用,实于政事无涉’的八股文,专门取才于实学。我士林归根结底还是兴于科举,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科举一废,士林自然也是无根之萍,至于所谓的‘新士林’却又不似旧士林那般联系紧密,所以从科举被废的那天起,于士林而言,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改良,顺应潮流,二是自暴自弃,任由其走向末路,”
“哦,我懂了。”
方文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明白了。
“你是说现在士林到了改良的时候了?这主意很好,我也这样想过,只是这个改良如何改良?邀请书院里的学士参与我等聚会?这各地都是如此,可就眼下来看,似乎成效不大,毕竟,他们中的许多人,往往醉心于课业研究。”
因为书院里的学业繁重,不像过去只需要读四书五经,所以书院里的学生自然不可能像过去士林的学子一样,有充足的时间交流,与友人谈论诗书文章。
“改良士林,绝不仅仅只是将学士引入士林,这旧瓶装新酒,显然是不太现实,况且也不为陛下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