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对于他们之中的一些人来说,大海却带着别样的意义,至少对于郑芝龙来说,大海就意味着自由,与其它人不同,在踏上船的那一瞬间,似乎阔别已久的那种精神,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他那曾经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神情消失了,一种从内而外的气质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以至于,人们总会不由自主的同他保持距离,并保持敬重。
这些微妙的变化发生在郑芝龙的身上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但是自从上船之后,他说越来越多地呆在甲板上,而不是舱房里。
“我少时就行船于海上,自从崇祯元年受福建巡抚熊文灿招安后,成为大明的‘海防游击’,从此之后十余年几乎不曾出海,可以说,十余年的安逸耗尽了我的血性,若非如此,当初又岂会那般糊涂投降了满清?”
郑芝龙偶尔这样自言自语,当然,他这么说不过只是为了掩饰当初的私心,他当初降清是为了郑家,为了能够当“闽南王”,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满清会背信弃义如此,几度险些没将他满门抄斩。
是啊!
十多年富贵生活早就把当年的海贼王磨成了一个暮气深重一心富贵之人,虽说当年与隆武的决裂的原因极为复杂,但是他如此轻易的降清,不过只是做起了裂图封王的迷梦。
若非是一心为了富贵,一心为了满清的闽、广总督,为了东南王的迷梦,他当年又岂会轻易降清。而现在,经过十几年阶下囚的生活之后,尤其是逃出生天之后,再一次站在船上,再一次航行于海上,郑芝龙似乎又一次找到了当年那个纵横驰骋于大海之上的海贼王,又一次找回了失去已久的魂魄。
而现在,他总是喜欢在夜色中走上甲板,然后在夜色中观着天空,以便确定航向,似乎又一次,他再次成为了当年那个亦商亦盗的郑一官,而不再是什么一心富贵的侯爷。
尽管这支船队中的水手,大抵上都是内河漕船上的水手,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操练之后,他们已经适应了航海,而在入夜之后,这值班的水手们操作时都会轻手轻脚的,为的是不惊醒熟睡中的人们,当然,只要风向不发生变化,他们几乎不需要太多的操作,所以,水手们往往都是在甲板上戏耍着牌九之类,不过他们的声音很小,谁都不敢大声说话,他们还习惯性地瞄一眼船艉那个充满了权威的位置,二把头正掌着舵,偶尔的会因为风向的变化调整一下船舵,从而让船一路往南行驶。
从舱口中走出来,郑芝龙地走上甲板,扶住栏杆。然后他走到了船艉,然后打量着这艘船,这些船不同于过去他使用的鸟船、福船、沙船等各种船只,而是西洋船,不过船帆却是中国式样的船帆,对于这种船他并不陌生,早在十七岁时,因家庭生计艰难,他就偕其弟芝虎、芝豹赴广东的香山澳,也就是澳门依舅父黄程。黄程是个海商,在澳门从事海外贸易。郑一官在身边做帮手,协助商务。郑一官在商业竞争和利益角逐中施展自己的智慧和才干,学会经商贸易,到过马尼拉,并学会了卢西塔语和葡萄牙文。甚至在与葡萄牙人打交道中,受其影响,接受天主教洗礼,取教名贾斯帕另名尼古拉,外国人称他尼古拉·一官。也正因如此,在澳门的时候,他见过这种西洋船身、中国船帆的“老闸船”,这种船的船身远比鸟船等船更为坚固。
“若是能以此船为战船,必定可得精兵一支……”
在甲板上踱着步的郑芝龙,像白天一样,他来到一门火炮边,他在青泥洼的时候,听说过,这些火炮都是从澳门买来的,因为每门炮需银数百两,所以除了少数几艘船每船有二十门红夷大炮之外,其它的船上,不过只有四至六门,虽是如此,作为海上的老手,郑芝龙也知道,若是发挥得当的话,这七十余艘老闸船,在海战中可以比得上百艘鸟船,若是能每船都配足红夷大炮,那单凭这些船,恐怕便能够纵横驰骋于大海之上了!
只手一拍船舷,感受着船舷那硬实的木料,郑芝龙的心头不由一动。
这几家人可真舍得下本钱啊,这木料,可都是上好的硬木!绝不是杉木、松木、柏木之类的木料,这种船用作战船是再好不过。
可惜了,他们居然要带这些船去西洋……
“侯爷又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