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义仁满脸都是嘲讽,语气中也都是嘲讽,“他们在缴纳地租的时候知道身为地主就可以剥削别人。想获得人生的提升,就是当了地主,按照地主阶级定下的秩序去剥削其他佃户。”
“他们难道不知道土地私有制就是造成他们痛苦的原因么?”杨耀声音里面都是诧异。
罗义仁声音里面依旧充满了嘲讽,甚至嘲讽的味道更重了点,“没吃过猪肉,哪怕每天都和猪住在一起也不会知道猪肉什么味道。别说那些佃户,便是我们自己又是什么时候懂得这个道理的。我想杨耀处长家里只怕不是大地主吧。”
赵谦没想到来听课的这九个人之间也会爆发争论,看着罗义仁的傲慢,赵谦又去看杨耀,只觉得他此时被气得要爆发了。赵谦并不想去调和矛盾,这样的争论也让赵谦突然明白了许多。老爹前面讲过,有背叛阶级的个人,却没有背叛利益的阶级。在地主阶级作为统治阶级的大宋时代,佃户们所知道的唯一提升办法就是成为剥削者中的一员。
从人类的角度来看,这没错。荀子说过,学莫便乎近其人。礼乐法而不说,诗书故而不切,春秋约而不速。方其人之习君子之说,则尊以遍矣,周于世矣。故曰:学莫便乎近其人。
老娘爱读《老子》而老爹爱读《荀子》与《韩非子》,荀子告诉他的弟子与追随者,学习没有比亲近良师更便捷的了。《礼经》《乐经》有法度但嫌疏略;《诗经》《尚书》古朴但不切近现实;《春秋》隐微但不够周详;仿效良师学习君子的学问,既崇高又全面,还可以通达世理。所以说学习没有比亲近良师更便捷的了。
赵谦知道自己能走到今天,只是因为他身在老爹身边,看着老爹的言行,看着老爹是如何改造大宋,赵谦才能追随着老爹脚步走到现在。如果没有老爹,赵谦相信他自己会是另外的一个人。
佃户也是如此。他们看到地主们耀武扬威作威作福,看着仔细辛苦耕作的收成被无用劳动的地主豪强们以地租的名义收走一半。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之下,佃农们相信成为地主才是唯一正道。至于土地国有和土地私有,这些人并不懂,也没打算去懂。
想到这里,赵谦忍不住叹口气。杨耀与罗义仁都转过脸看向赵谦。罗义仁眼中是赞许,杨耀眼中是不满。然后就听杨耀问道:“不知太子为何叹气?”
赵谦被这质疑弄到心中跃跃欲试,几次想按捺显摆,却还是没忍住。赵谦说道:“想成为社会主流,第一是有人教,第二是输得起。佃农们又具备哪一条?我在地方工作的时候曾经为派遣人到一些所谓肥差上颇为花费心思。数次试验之后发现那些出身叫比较穷的人却比出身富贵的人更贪。出身富贵的人是想借着完成差事立下功绩,晋升到更高地位。穷困出身的想到的多数都是现在捞够,先把他们自己从穷困中解放出来。有没有人教,他们都知道有御史台严查,凡事之后那些穷出身的都会哭诉说,他们不知道这么会初犯朝廷法纪。可他们不知道么?我看他们想方设法做的隐秘,岂止是知道,他们知道的非常清楚!”
“说得好!”罗义仁拍案赞同。
杨耀怒道:“你这么说岂不是人天然就有高低贵贱么?不识好歹只是因为他们真的被迫?”
“杨耀同志挺适合去御史台。呵呵呵呵!”赵嘉仁笑道。
赵谦见老爹发话,也就不再多说。他自己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忍不住逞能,不过此时他却只是后悔了三秒,就把此事放下了。赵谦看向老爹,等着老爹分说。
“我们的世界观到底是什么,这才是关键。人生而平等,但是他们生活的环境并不平等。孟子生有淑质孟母三迁,幼被慈母三迁之教。昔孟子少时,父早丧,母仉[zhǎng]氏守节。居住之所近于墓,孟子学为丧葬,躄[bi]踊痛哭之事。母曰:‘此非所以处子也。’乃去,遂迁居市旁,孟子又嬉为贾人炫卖之事,母曰:‘此又非所以处子也。’舍市,近于屠,学为买卖屠杀之事。母又曰:‘是亦非所以处子矣。’继而迁于学宫之旁。每月朔(shuo,夏历每月初一日)望,官员入文庙,行礼跪拜,揖[yi,拱手礼]让进退,孟子见了,一一习记。孟母曰:‘此真可以处子也。’遂居于此。孟母三迁,为天下称赞。若没有孟母的努力,孟子又如何成材。”
老爹赵嘉仁开口就将这段背诵出来,赵谦不得不佩服大宋进士们的学问真的无可指摘。前一段赵谦与老爹用‘不可说’打机锋,状元文天祥立刻说出《大方广佛华严经》的名称。赵谦时候专门去看了这经文,就发现这部经书果然讲的是‘不可说’。光是身处这帮进士旁边,就能深刻感受到学问果然博大精深。赵谦甚至觉得天份这种东西真非人力能及,老爹能驾驭那么多怪物,那是因为老爹的学问比怪物还要怪物。那么多人坚信赵嘉仁是星宿下凡,不是因为他们眼昏耳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