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老爹的宽容和引领,赵谦沉默一阵,在痛苦的驱动下说道:“……我觉得可以忘记别人所做的事情,但是没办法原谅我做的事情。结果自己和别人都不能原谅。”
“忘记不了就带着。背的越来越多,直到沉重的走不动为止。如果那时候你还在试图继续进步,你就不得不学着放下。只要痛苦还在,你就不得不学着善待自己善待别人……”
“官家,大郎好不容易回来。你给他讲这么多听着就难受的事情。”门外响起秦玉贞的声音。随着话音,秦玉贞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得出,儿子难得回来一趟,秦玉贞非常喜欢。
等赵谦给母亲见礼,坐回沙发上,赵嘉仁根本不理会老婆,继续说道:“大郎,美德这种东西,我年轻的时候觉得那就是孔雀身上的孔雀翎,竖起来的时候看着令人目眩神迷。看书里讲述前辈人物,他们的美德令人忍不住想顶礼膜拜。觉得朝闻道夕死可矣。到了后来,我才明白,美德不是贴在身上的。而是为了解决问题不得不从咱们自己身上长出来的尖牙利爪,前两年我看你在长智齿,疼的你恨不得用刀把包在牙上面的肉割下来,然后把智齿连根拔掉。让他永远不会长出来那才是拥有美德的过程。”
这个比方让赵谦连连点头,他觉得老爹的话说到他心坎里。那不是短暂的痛苦,而是漫长的折磨。即便忍受那么多折磨,赵谦也觉得智齿不仅没用,还让他更不舒服。
赵嘉仁叹道:“你那智齿长得不正,正好新的麻醉剂出来了,再等一两年,你的智齿完全不长了,去拔掉。”
“能拔掉么?”赵谦欢喜起来。
“麻醉剂技术进步了,消炎药水平也提高了。终于可以比较稳妥的做手术。你当过兵,自然应该清楚智齿的位置在致命区。一颗智齿拔掉之后会形成深度将近一厘米,面积超过一平方厘米的创口,都已经算是轻伤了。”
秦玉贞听着赵嘉仁的描述,莫名的就知道拔出智齿的手术貌似并不安全,这里面就一阵不适。再看着赵嘉仁淡定描述伤痛,身为理工男的儿子一脸认同的仔细听,这就让秦玉贞更不高兴起来。
和赵嘉仁成亲已经三十年,秦玉贞最不喜欢的就是听赵嘉仁讲道理。那些冷酷残忍的道理被赵嘉仁讲述的令人格外舒服,让人又爱又恨的美德,也被讲出充满血肉模糊的阴森感。
“吃饭,吃饭。”秦玉贞决定要终止这样的对话。
“不用。让大郎回去吧。他浑家已经有了身孕,让他赶紧回家看看。”
“我还是先留下吃个饭。”赵谦连忙说道。
看着老婆欢欢喜喜的带着儿子去餐厅,赵嘉仁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点了根烟。秦玉贞看中的那个小娘子真的不错,赵嘉仁非常非常欣赏。虽然有些不情不愿的嫁给了赵谦,至少明媒正娶。赵嘉仁的大儿媳学历好,杭州大学物理系毕业。小姑娘家境好,父亲家是大地主。个人的世界观非常唯物,还一点都不怕赵谦。因为他家接受了赵嘉仁的建议,卖掉了全家族二十万亩土地后转投别的行业。这孩子还获得一笔很丰厚的嫁妆,赵谦娶了她,就能保赵谦平安。
赵谦这次回到杭州,是先来见的赵嘉仁。所以赵嘉仁觉得还是让赵谦先赶回家吃饭,什么时候不能回父母这里吃饭。新婚,最好能把感情基础建设的更好才行。但是秦玉贞貌似就不考虑这个问题。赵嘉仁心中也觉得有些遗憾。
把抽了不到一半的烟卷掐灭,赵嘉仁起身去餐厅。走在路上,他又觉得自己这个医生的本质有时候让赵嘉仁经常处于游离社会的层面上。身为心理医生,赵嘉仁知道绝大多数人类的感受,以及脑子里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所谓想法,都是来自于肉体的反应。而不是所谓‘自己想出来的’。若是什么事情真的要按照实事求是来做,那就是所谓‘反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