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层隔膜隔绝了临安总投降带来的屈辱,文天祥终于可以用相对平静的心情去回想之前的旧事。然而他看到的大宋依旧站在深渊边缘,这让文天祥觉得心脏再次如同被人紧握般的痛苦。那深渊一直在大宋脚下,大宋三百多年来竟然从未能从险地逃离。只是历代的文人们拼命的粉饰太平,让大家始终无法看清危险来自何方。
心情越来越低落,文天祥觉得这不行。他提起笔来就给三弟文璋写了封信,此时他只希望三弟能够以国事为重,好好办成他该做的事情。身为吏部尚书,文天祥知道任何能够快速升官的行为都会有模仿者。文人将其称为‘趋炎附势的小人’。
此时文璋也在给大哥文天祥写信。信里面讲述了他最近的进展,在江宁的许多地主见到段家认怂,而官府也有些和稀泥的意思,对良田罚款,却同意在收购烂地的时候免除对良田的罚款。这下有些地主也认怂了,用同样手段来躲避惩罚。一万三千多亩土地,已经有三千多亩如此解决。
写下这些,文璋觉得心中的不安更加明晰起来,愿意屈服的地主们屈服之后,剩下的就是不肯屈服的地主。到时候文璋只能学着强龙恶斗地头蛇,就文璋所知道的大宋历史,缺乏这方面的教育和案例。想清楚了这点,文璋就想请大哥给点建议。
全部信件写完,文璋拿起来看了两遍,接着一把火烧了。这是他逐渐养成的习惯,给大哥写信某种程度上也成了整理心情的手段。每次将不安写出来,返回头再看。即便找不到不安的本来面目,也能对这种不安本身有更清晰的感受。
文璋知道自己担心的是接下来的激烈斗争,而且这个斗争并非只限于地主。收拾了桌面,文璋拿出了新的江宁水利图。这是一个基于秦淮河以及周边数条河流湖泊的完整体系。根据水利局局长提供的最新测量数据,秦淮河的河道现在已经比河道两边的田地都高了至少半尺,如果没有河堤护住,当即就是水遍地流的局面。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大概是人们在上游的山地砍伐森林,破坏植被,地表的泥土很容易被雨水冲刷下来,沉积在河底。如果能够将山地都收为国有,通过植树造林的方式恢复植被,水就会变清澈。清澈的水对河道底部自然有比较强大的侵蚀能力,河道就会变深。
水土保持问题自然可以根据土地收购情况来做,这个整体的水利项目完成之后,江宁的百万亩山地与土地都可以被充分利用,加上工业发展,假以时日,江宁必将成为能够与苏杭和松江府相提并论的富裕之地。
看着规划图,文璋就觉得心热了。成为像他大哥那样名臣的机会就在眼前,文璋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收起图纸,就召集农业局与税务局的官员干部前来开了个会,众人听了文璋要立刻发催缴罚款的文书,税务局长詹启新迟疑地说道:“今日是七夕,再过几天就是中元节。这时候发催缴文书,是不是不太合适?”
一众局长们觉得詹启新说得有理,但是也不太敢立刻表示支持。毕竟现在的江宁知府是文璋,就现在文璋的表现,众人也不太愿意让文璋不高兴。
听到有人要拖延时间,文璋心里面的确非常不爽。七夕不就是一个大众都会参与的节日么!中元节不就是一个家家户户每年都过的鬼节么!文璋觉得这帮人实在是鼠目寸光,等秦淮河的治理工程结束,想怎么过节就怎么过节。想着想着,文璋的脸色就阴沉下来。他带着阴沉的表情问税务局局长詹启新:“税务局的人员编制齐全了么?”
詹启新为难地答道:“今年学校的毕业生还没审核完毕。”
“那就赶紧去催!”文璋不爽地说道。他现在觉得弄明白詹启新这么推三阻四的原因了,还是税务局的人员不足。光是确定被罚款的就有九十一家地主,便是一家家走过去,一家也得派一个人吧。以前一个负责征粮的小吏手下就有几十上百的附庸,这是真有原因的。人多好干活。
但是文璋也知道没人干活什么下场。当年丁家洲之战贾似道打败,文天祥看大宋没啥兵力抵挡,就跑回家卖了家产组建亲王的义军。结果只打了一仗就全军崩溃,死的死跑的跑。看到自己实在没能力进行独立武装作战,文天祥才果断选择投奔福州小朝廷。从那之后,文璋也明白了人力的重要性。
便是对詹启新不满,文章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中元节之后开始再发一次催缴通知,告诉他们这是最后一次通知。如果不能按时缴纳,我们就只能上门催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