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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程序也不讲了么?”拉姆齐道,“一旦这样破坏,以后会形成很坏的先例……”

“你顾虑得没错,我也有这个顾虑,但我顾虑更多是其他方面的。”金上将缓缓道,“尊重行政与立法权威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但某些时候,他们会严重对立起来——一边是冰冷的法律和高高在上的道德,一边是你朝夕相处的兄弟和部下,你怎么选?为自己的面子、声誉和地位选前者,还是为了让兄弟们退役后在家里每天能多吃上半只鸡而选后者?我们面对的是活生生的人,尼米茨只有一个,不是每个人都能耐得住清贫和寂寞选择当尼米茨将军的。”

两人沉默不语:尼米茨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一战前夕,尼米茨是海军中为数不多的柴油机技术专家,曾有海军工厂邀请尼米茨退役去公司工作,开出年薪2万5千美元+分红的高额薪水,而当时身为上尉同时又在美国最好、最有钱兵种服役的尼米茨月薪只有240美元,但他拒绝了这个诱惑,以不想离开海军为由选择继续服役。这段佳话奠定了尼米茨今后在海军扶摇直上的基础,但不可否认,一个尼米茨留下了,几十个尼米茨却走了——原本他们也有机会。

“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反思这场战争我们为什么会打成这样……我们的指挥当然存在问题,但我想说难道仅仅是指挥的原因么?这个政治体制、这个国家制度有没有问题?需不需要检讨和完善?”金上将语重心长地说,“你们都知道特纳将军有句口头禅——这操蛋的体制!什么事动不动都推到体制上当然有推卸责任的嫌疑,但硬要说体制完美无缺,世界上最好的体制就是我们美国那也不符合事实——最起码打仗这件事不是。他去过珍珠港交接仪式,和堀悌吉交流过一次,回来后很受震动,他认为双方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虽然日本海军的军官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堀悌吉说,在日本最受欢迎的就是当兵、当军官,没有年轻人不向往成为帝国陆海军的,陆海军军官学校是竞争最激烈、选拔最残酷也是最不近人情的地方,最好的年轻人当了军官后会怎么样呢?就是不顾一切地向前冲,要打仗,打仗才有功勋,才有机会向上爬,这是日本如此充满好战精神的源泉,也是日本动不动要挑起战争的原因所在——他说,他和山本都是反战派,是坚决反对和美国打仗的,当初差点被爱国军人们暗杀,是实在没办法才来当联合舰队司令长官的,你们说讽刺不讽刺?”

两人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听了后不仅摇头——这简直是个黑色玩笑。

“那我们呢?最好的年轻人满心成为工厂主、成为工程师、成为律师或者政客,同样一心一意向上爬,最好能用这样那样的手段爬上去当上总统,但没人对当兵抱有期待,成为职业军官并不是年轻人中最聪明、最能干的那批人的选择,我们摸着良心说——读书时候,在小学、在中学是不是排名不在最前面、甚至于领袖能力、领导才能也并不突出的,可能体育成绩会好一点……反正我读中学时,成绩基本上都是班上十几名(一个班基本30多人),偶尔排第十我能高兴一个假期!”金上将笑笑,“如果说日本是一种极端,我们同样也是一个极端,大家走得完全是另外一条路。”

对面两人点点头,这事情就是如此,当兵在美国社会从来不是什么高贵选择。

“就算是这样,我们一定会打输么?我觉得不至于。”金上将道,“你们看,凭我们现在拥有的海军和舰队实力,再和日本打,会输么?我想不会,但为什么前面输了好几次,这就涉及到另外一个原因——我们从来没有为战争做好准备,美国明明拥有日本7-8倍的工业力量,明明拥有比日本多10倍的财富,明明可建立相当于日本5倍海军实力以上的舰队,却因为什么财政平衡,不要增加国家负担、不要加剧国际形势等狗屁理由自我阉割了……当初舍不得花小钱,后来就要花大钱,当初舍不得多给陆海军10亿、20亿拨款,几年后我们就必须为这种短视付8000亿甚至1万亿美元的高昂代价。

有句谚语说得好:人类通过总结历史得出一个结论——我们从不善于汲取历史教训!财团和资本家舍不得为他们的仓库多花点钱增加安全防范措施,结果boo一下,整个仓库全炸毁了——商业安全还能找保险,国家安全找谁去保险?靠条款?靠国际公约?靠人性道德?别傻了,这些东西从来不可靠,手里攥着硬家伙在国际上说话才有分量。这也是我为什么坚决主张淘汰服役没几年的埃塞克斯级而上中途岛级一样,有议员指责我们浪费,问题是如果现在不浪费点钱,将来就是要命!你们要钱还是要命?”

金上将讽刺道:“财团肯定要钱,因为送命的事从来轮不到他们,那好了,他们不掏钱,以后谁给他们卖命?上次大战后老兵讨薪,结果已够心酸了,如果这次大战后再这么对待老兵,下次大战还指望有人踊跃报名参军么?人民可以骗第一次、骗第二次,还想骗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这得有多天真才能这么想!谁跟你们说以后就不打仗了?你们就不想报仇了?德国憋了20年报仇成功,我们就不能忍耐20年再报仇?可如果没有这种同仇敌忾的精神,再过20年——更完蛋。”

“长官?”拉姆齐忍不住问道,“您赞同麦克唐纳副总统的意见?”

“赞同?”金上将摇摇头,“我从不赞同这种目无法纪、擅自作乱的行为!”

“那……”拉姆齐顿感诧异,范德格里夫特却把他拖走了,“长官累了,又是带病之人,让长官先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我们先去部署防卫和部队下船的事。”

“哦,好,那我们先告退了……”

金上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番话范德格里夫特看来是听懂了,拉姆齐还是似懂非懂——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点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