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现在架子还在,安宅信康才能每月从来往的商船和客船那里收到“船标钱”(保护费),才能在三好家的权力结构里占据一个重要位置。
更深层次说,这个“淡路水军旗头”的身份,也会让织田派来劝降的使者,开出更高的价码。
所以,尽管船越景直似乎是好心,但所说的话不能被采纳。
再者——其实安宅信康看这家伙也不怎么顺眼。无论是第二人称的方式,还是指手画脚的态度,都让年轻的水军旗头十分不满,只是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这个“若大将”的称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你在大家心里,并不是令人信服的领导者,而只是一个厉害人物的儿子罢了。
每念及此,安宅信康就觉得全身从头到脚,都好像被一万根针在扎一样,刺骨地疼。
三十年以前,淡路国还是属于细川家的势力范畴,而安宅家只不过是“淡路十人众”中的普通一员而已,与其他豪族之间并无上下之分。直到三好长庆以下克上,推翻了细川家,又让三弟作为养子入嗣安宅,委以淡路一国之任,这才有了淡路安宅家的崛起。
三好家上一辈的四兄弟都被称作俊杰,老三安宅冬康有“仁将”之名,最以人望著称,当时淡路八成豪族都情愿归属其下,作为家臣效力,两成死硬分子也影响不了大局。
但这也导致,一国的权力体系,全部维系于他一人身上。日后三好长庆令人震惊地处死了安宅冬康,便令淡路人心惶惶,法度崩坏。
作为嫡长子的信康,深切知道自己才具远不及父亲——这其实没什么丢人的,整个扶桑及得上冬康的人也不太多。他只能萧规曹随,惨淡经营,艰难地支持着“淡路安宅”这块牌子继续挂下去。
安宅信康独自一人长吁短叹了一会儿,又拿起刚才放到一边的便当盒。
不管怎么样,饭还是要吃的。
他还记得自己十二岁时,在剑术试合中被十河家的小堂弟揍成了猪头,成为家族的笑柄,回家以后不吃不喝,闷在房间里两天。然后父亲提着餐盒,云淡风轻地走了进来,讲了“驽马十驾,功在不舍”的道理。
现在论剑道,信康依然远远不是十河存保的对手,但唯有一个“勤”字,不输给任何人。
便当盒里面,是与水夫们无甚差别的午饭,一条咸鱼,两根腌黄瓜,一团味噌酱,还有最重要的主食——
一个梅子饭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