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到底还是需要在对外作战上建立声望,而后才有足够的政治资本理清内部矛盾。不过决不能像三人众那样蛮干,一定要找到织田家身上的弱点,才可以予以回击。

虽然是事必躬亲,但以筱原长房的才具,处理日常政务,最多只要花一半心思就足够了。他的右手在状纸上写下“水渠仍归海川村所有,肇事者罚金三贯五百文”的文字,心却早已飞过了濑户内海,对近畿的局势念念不忘。

签下“筱右”(筱原右京进的缩写)之名的同时,他停住了动作,没有继续去拿下一份文书,而是自言自语道:“又到了该去看日向守的时候了。”

……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周围六个小姓,不用吩咐,自动分为三组。两人伏下身去整理放在榻榻米上的文书;两人起立擎着太刀,准备开路;两人上前帮主人整理衣冠发髻。筱原长房治家如治军,向来令出必行,规矩森严,便是如此。

方才所说的“日向守”,不问便知,指的乃是担任此官的三好长逸。此人现在名义上是在城里的菩提寺隐居,不见外客。但筱原长房显然不属于“外客”。

他这个日向守,可与筱原的右京进截然不同。后者乃是三好家私相授予的官途名,与平手汎秀的“监物”一样,不受官方承认,拿到正式场合要被人笑话的。三好长逸的官位却是三好长庆生前替他向朝廷申请的,堂堂正正,如假包换的“从四位下,行日向守”。(“行”字是在位阶高于官职时使用的)

这个牌号比起大友、武田、毛利、上杉、北条等四方豪强大名,也是堪堪相当的。织田信长上洛前纵然是拥有尾美两国,却也远不如他。能让一介家臣居于此位,足以说明当年三好家是何等强势。

但身为高官的三好长逸,此时却在以另一个身份生活。

胜瑞城里,有座临济宗妙心寺派的庙宇,名曰“见性”,山号“龙音”,作为菩提寺,供奉着阿波三好家的列祖列宗。

寺庙建在城里,自然不可能占据太大地盘。而在这本就不大的地盘里,又在角落隔出一间偏厢,供三好长逸“隐居”之用。

总共只有五六坪(约20平方米)的小房子,却派了筱原家的亲信足轻十人看守,作为保护及监视,真是连苍蝇都飞不进去。但考虑到此人的身份和才能,胜瑞城的众家臣,都不觉得这是小题大做。

筱原长房踏进来的时候,三好长逸正盘腿在地板上打坐,闭着眼睛,手拿一串佛珠,口中看着是在念诵,却不发声。

拜平手汎秀的诱敌之计所赐,一年以来,这个已到了知天命之年的武士,头发几乎变得全白,身形也更加瘦骨嶙峋,显示出符合年纪的老态来。他此刻已经剃光了前额的头发,换上一件退了色的蓝色僧袍,打扮得如同一个真正的和尚。

晚春三月,气温不低,筱原长房一路不徐不疾地步行过来,额头上已经生出了一些汗滴。只是他素来重视仪表,绝不肯在卧室外解开衣襟的,宁愿暂加忍受。但三好长逸却将僧袍裹得紧紧的,姿势还有些蜷缩,看来真是体能大不如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