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若非他自己心存大志,又自矜才能,想要于乱世中龙鸣于九天,否则何至于今日至亲一分为三呢?稍有自责也是寻常心。
但是,沮授终究是沮授,其人很快恢复了清醒,而且也想的清楚,天下离乱,四海皆战,如他这般有资格参与一手的,到底还是了不得的人物了,真要是如寻常百姓,乃至于闭门不出的士人,恐怕早就全家死在乱兵之中了。
邺城堂堂河北第一重镇,冀州首府,不也是在一年内被盗匪和败兵连续劫掠两次吗?于军事大局而言,两次都迅速夺回,似乎并无严重后果,但身为久居邺城的本地人,沮公与却是比谁都清楚,到底有多少无辜士女百姓,在两次乱中死于刀兵之下!
乱世如此,他一个心存天下自矜有能的士人,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顾影相怜呢?
一念至此,沮授也是握紧腰中佩刀,抢在落日之前昂然而去了……夕阳西下,只有被剥去衣甲的残肢血尸渐渐冻僵于河畔。
……
“建安初年,冬中,珣既破袁绍十万众于梁期,威震华夏。前,绍破泰山黄巾数十万,编制齐略,以作屯田,然秋日得粮,多索为军用,屯民不得果腹,又有主屯田事曰公孙犊者,贪鄙无度,压迫过甚,动辄刑杀屯民。及闻袁绍败,犊所属屯中有曰管亥者,黄巾旧将也,乃召旧属泣曰:‘昔日降者,以绍为安天下者也,今观之,喧嚣小人也!且冬日冻饿,犊亦暴虐,谓安亦死,乱亦死,则何弃黄天之志?’遂以黄天杀犊为号,起而复乱,聚众十万,攻略郡县,出入泰山内外,而绍不得治。”——《汉末英雄志》·王粲
第十一章 鱼困自见水
公孙珣与袁绍在梁期城外发生直接军事接触的那一天,曹操其实距离彼处并不远,具体来说他当时正在黄河畔和河内张杨一起围剿流窜中的黑山贼于毒。
二人配合出色,趁着于毒军渡河过半的时候突然一起出兵,成功将于毒部分割在大河南北。其中于毒的部属大部尚在北岸,在号称白兔的睦固带领下为张杨所逼降,而于毒本人和他的精锐本部则在死战之余仓惶逃入能遥见黄河的胙城,然后被尾随而来的张、曹二人亲自引兵团团围住。
到此为止,于毒被半渡而击,辎重全无,缺衣少食,大部投降之余本部也多有伤亡,而胙城虽然坚固却只是个要害小城,本身没有贮存,根本待不了许久……完全可以说此战已经尘埃落定。
但就在这时,一骑自北面而来,带来了公孙氏与袁氏二十万众战于梁期城下,然后公孙珣一战而破袁绍,随即邺城生乱的情报。
曹操和张杨都不是什么有所恃的主,恰恰相反,他们的生死存亡与局势的平衡息息相关,不然也不会选择接受袁绍的邀请来帮对方清理后路了。所以,此时骤然闻得袁绍大败,公孙珣速胜,虽然早就对这个结果有过考量,可依旧辗转反侧,一时难安。
而翌日,张稚叔率先忍耐不住,直接告辞,引全军渡河北归去了,随即曹孟德在试图招降于毒未果后也顾不得太多,干脆扔下对方,自顾自南下陈国……或者说,因为没了王也没了相,又被孙文台转手送给了曹操,说是陈郡也无误的大本营去了。
经此一事,于毒死里逃生,决定率残部向自己曾经待过许久的泰山进发,寻个出路且不提,另一边曹孟德引军南下,沿途却是思索不定,始终觉得前途迷雾环绕,难以自安。
一直到了陈郡陈县,见到束发出迎的长子曹昂,以及留守文武,其人方才收起那副迷茫姿态,恢复了往日的那副智珠在握的开怀模样。而得知义兄孙坚派使者前来,说是前方已经攻破宛城,所以准备带走之前安置在此半年有余的妻小往南阳安置后,他复又重开筵席,大宴宾客……一则迎客,二则送归,三则贺胜,四则慰军,五则庆祝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