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公孙珣心腹如此评论袁绍,宋翼惊惶失色,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相对,便是座中其余人等,也个个心惊肉跳。
“好了。”公孙珣不以为意道。“袁车骑的车骑将军虽然是自表,却也是时事逼迫,算不得篡越……志才,随刘长史入坞去便是,这里我自处置。”
戏忠这才拱手而走,而宋翼也赶紧再度请罪。
“宋君。”公孙珣目送戏忠离开,这才对着地上下跪免冠的宋太守缓缓而言。“志才随我辛苦转战一年,今日刚刚得胜,却闻得你如此言语,有些不满也是难免……须知道,河北、关东、徐扬联军并起,徐扬虚张声势,关东半途而废,只有我带着北地诸君与两万将士辛苦数千里至此,方成大功。可听你言语,好像逼杀董卓、扶危定乱的国家功臣不是我,而是袁车骑一般,你就这么轻视于我吗?”
宋翼愈发惊慌,只能叩首谢罪,偏偏周围人并无一人起身为他转圜一二。
“起来吧!”公孙珣见状失笑,似乎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焉能因言获罪?”
宋太守仓惶爬起身来,狼狈不堪。
“不过,”公孙珣等对方起身后,却又忽然肃容。“我倒是有一个疑惑之处,请宋君替我解答……你为袁氏故吏,心中如此不平,也并非不能理解,但为何之前我在潼关外苦战,你以左冯翊重任,却不能起兵助我呢?反而侍奉董卓如此小心,替他征发民夫、修筑坞堡、搜罗财货,好像你是董氏故吏,而非袁氏故吏一般。而如今,我辛苦讨董至此,逼杀国贼,你反而对我摆出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两种面孔,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七月夏末秋初,暑气未消,然而鸦雀无声的营中高台之上,宋翼却只觉浑身冰凉,其人不是不想辩解,而是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开口。
“这样好了。”公孙珣继续缓缓言道。“若你想自证清白,何妨自戕去随袁太傅全家,以成美名?若如此,我便焚董卓尸首以全你大义;而若是你不能为,何妨就此解印,回太原老家读书呢?我平定太原时,虽然当你是董氏附逆,却只没收了你家中一半家产,剩下的足够你读书养老了。”
宋翼在台上停了许久,终究是明白自己以袁氏故吏的身份冒头,犯了天大的忌讳,成了立威的对象,更是不敢去死一死,所以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奉上印绶,然后就在两名士卒的押解下仓惶孤身而走,连匹马都没得乘……倒是到了郿县,本地代理县令张既还认得他这个老长官,私人赠送了一辆牛车与些许路资,让其人不至于过于难堪。
话说,郿坞仓储极多,光是金银就不下七八万斤,更遑论其他布匹、铜钱、漆陶铁器,而眼见着戏忠一时半会真的整理不出来,公孙珣便就放弃了在此处等待的念头,只是发出部分库存,对着来到此处的幽州军主力部队大加赏赐一番,以激励士气。然后便解散民夫,只留下戏忠和些许兵马整理物资,自己却离开了这个曾经消磨了董卓壮志的温柔乡,并重新挂起自己的断刃,骑乘上白马,率全军开拔,往长安而去。
韩遂、马腾,还有其他之前名义上被董卓招安的西凉各地军阀见状不敢怠慢,不用等命令便纷纷引众随行,乖巧的宛如见了猫的家犬一般。而等到七月初十,全军来到渭河北面,汇集了等在这里的王修、娄圭、田丰之后,公孙珣身后的兵马,不管战兵、辅兵了,却已经切切实实达到了近十万之众。
当晚,长安有使者持节来宣旨意,却被公孙珣直接撵了回去,后者宣称明日将亲往未央宫谒见天子……但有旨意,不妨明日再说。
使者马日磾虽然做过太尉,算是位高名重,却不过是个书生,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退回长安。
而第二日上午,公孙珣只在渭北稍作停留,便引全军经渭桥渡过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