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还是不懂。”楼班想了一下,然后认真问道。“且不说那公孙大将军为何中计,父亲,为什么打赢了仗你还要这么小心?打赢了仗不该是什么都有了吗?就好像之前打下柳城,城里那么多好东西都是咱们的了,而被人赶出了卢龙塞,之前在塞内抢的东西就都没了。”
“打赢了仗当然是大好事。”丘力居苦笑道。“最起码原来活不下来的现在能活下来了,但是这位大将军又不是他一个人……怎么说呢?这话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跟你说明白的……今日我只有一件事要叮嘱于你,你务必要遵从,否则我只好把你撵回柳城了。”
“父亲请讲。”楼班愈发正色起来。
“见到那位骑白马的公孙大将军……一定要保持尊重,不许拿俘虏的姿态来对他!”丘力居严肃相对。“我对他行礼,你就要对他叩首;我为他牵马,你就要为他拎着下马凳;到了柳城,我将自己原来的住房舍让给他,你就要像避让老虎一样绕着那栋房子不许接近!听懂了吗?”
楼班犹豫了一下,但面对着自己父亲,却终于是咬牙答应了下来。
就在丘力居对着自己未成年的儿子循循教导之际,其人却浑然不知,二十里外,公孙珣身前的战局已然反转。
那个汉军铁甲骑士的确忠勇豪烈,黑獭天王的突袭斩首也固然起了奇效,没有前一个人对这些乌桓军与杂胡完成震慑,没有后一个人最关键时刻的不留后手,公孙珣甚至都无法来到河对岸……但是,不得不承认,真正让这些只愿意打顺风仗的杂胡部落首领们完成心态翻转的还是公孙珣的一句话。
因为,这句具有政治承诺性质的话语真真切切关系到了他们部族的存亡,让他们不敢再如之前那般抱着某种侥幸心态继续左右摇摆。
今天这件事要是出岔子了,他们会丧失掉来自南面卢龙塞的粮食与布匹,会丧失掉辽东的陶器与咸鱼,会没有地方卖出自家鞣制的皮货,没有地方买铁锅,而汉人将会用刀子而非安利号的粮食券、杂货券来换他们辛苦放牧的山羊与马匹……更重要的是,说不定很快会有两支数万人的大军,一路从卢龙塞自南向北,一路从辽河自东向西,将他们的部族连根拔起。
这样的话,他们将失去目前的一切,运气好可以逃到西面的草原上,运气差或许整个部族都会消失……就如同自己祖祖辈辈口口相传的那些故事中的配角一样。
于是乎,这些精于利益计算的墙头草,一瞬间便反了。
混战中,白衣乌桓的装束在为他们的对手提供了太过明显的标靶,而且更糟糕的是,之前的阵型让他们几乎是一下子陷入到了被人三路夹攻的状态。
两翼的杂胡部落,迎面渡河而来白马骑士,原本一千四五对两百人突然变成现在的一千两百对四五百人,主将刚刚被斩首,军中勇士之前被人屠杀,当面那个被自家单于一再交代不许伤任何毫毛的公孙氏大将军……如此情形,他们撑了片刻方才崩溃,已经可以夸一夸这些白衣乌桓的战斗力与意志力了。
“不要恋战!”陡然逃出生天,戏忠嗓音都是打颤的。“赶紧护着君侯往南走!告诉这些杂胡,只要到了管子城,所有人都是功臣,绝不会吝惜赏赐!”
一众白马义从和数十名杂胡部落的核心成员立即涌了过来,然而公孙珣却并没有动身的意思,其人立在马上,于乱战中四处寻觅,等看到了那名兀自砍杀不止的铁甲汉军骑士后更是遥遥一指。
身侧的文则会意,立即引着二三十名义从纵马而去,却是有几人接应到了此人,又有十几人跑到战场边缘,将之前十七名战死的汉军骑士放到牵来的乌桓人战马之上。
眼见着此人被援护回来,公孙珣这才调转马头,往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