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年斋有何别议?”
小野忠明稽首先行一礼,随后才说道“凡克敌之术,威势为重。白马坚城,若非用计破贼,敢请试问武藏守驱兵强攻,多久可以下之?”
“这······,恐难克城。”高师盛据实回答,如非城中守军轻出,仅凭这八百军势,可以说没有任何破城的机会。
小野忠明复问道“白马以外,另有千国,黑屋、左户隐三座城砦,或是地势险峻,或是守御完备,休说我军一部偏师,就是丹波守率大军全数而至,也难说能否一战而克。贫僧所献之计,明公如采纳之,剩余三座城砦或会不战而降。”
高师盛大喜,问道“是何计策?”
“主公可尽斩大谷宗直、一揆中的北信豪族国人,及军中武士、郎党诸辈,於城下累筑京观,传檄安云郡中各地一揆,明告喻之‘围而后降者不赦,有斩守将献城者,本领安堵外,另有重赏’,以雷霆手段,震怖其心,再行重利引诱,则贼虽人众城坚,不足守也!”
众人闻言色变,大谷宗直怒道“我为主将,杀我一人可也!郡中国人何其无辜!”
小野忠明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这么一个败军之将,手中用力捻动佛珠,咯咯作响。
战后杀俘的事情虽然少见,但又不是从未有过。
小野忠明此议并非全出自於公心,昔年武田家劫掠上野国长年寺的军势中,就有一队是大谷宗直带领,还杀死了和他一同守在寺中,等待兵乱结束的师弟,时隔多年,对方也与武田反目,或许早就不记得还有过这么一回事情,但他却未敢忘怀此等血仇。
他愤恨武田家,但现在拿这头纵横甲信山林中的猛虎,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先从为虎作伥的信浓国人展开报复。
再者,今川军上下并非甲信国人,与这些豪族之间没有任何的牵扯,不存在错综复杂的姻亲联系。把这些武士一口气全砍了,还能向武田家换取购赏,就算真的有什么首尾难以处理,事后也是武田家来处理这些烂摊子,那时候高师盛早就带兵回了远江,不存在任何后患。
反过来说,也正是没有姻亲关系,反倒是更难以保证降顺后的忠诚问题,某种情况下来说,战国乱世就是武家姻亲之间的相互厮杀,顺着谱系来论,指不定几代前的宗祖都是同一位大名,没有关系,代表的就是不可信任。
杀光其縂领,才能在吞并其众之后,放心驱用。
“这······”高师盛犹疑不定,实在是这么做有伤因果业报。
“孙子云‘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此乃武田大膳惯用方略,贫僧不过拾人牙慧罢了!”小野忠明出言力劝“正所谓小仁乃是大仁之贼!贫僧此策并非为害黔首百姓,而是为了解救他们於危难之中,两军交兵,难免有所死伤,今番一战仅我军就杀伤数百;翌日,围攻城砦造成的伤亡只会更多,若能以此辈首级,换得近万百姓安宁喜乐,这才是真正功德无量的善报!”
下间赖庆瞠目结舌,万没想到对面这个侃侃而谈的和尚,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避旁人,就如此颠倒黑白,想要出言反对,又怕牵连到自己身上,几次想要开口,都被诸人杀气腾腾地架势吓退。
高师盛的军略多为纸上谈兵,但孙子所云,三兵伐谋之论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攻城是万不得已的最下策,为何?敌人有城为持,一旦城坚粮足,守将忠勇,兵民齐心,再加上外有援军的话,往往延宕时日,久者甚至数月年於仍不能下,远者可看上州黄斑长野业正镇守的箕轮城,南抗北条、西拒武田,两家百万石的关东强藩都奈何不得,近有川中岛三次对峙,使得两军师老兵疲。
这次围攻白马砦,虽侥幸用计得成。可行军合战,不可能每次都指望出奇制胜,可想而知有过白马砦之战后,其余三座城砦的守军,必然任由今川军百般挑衅引诱,也抵死不会踏出城砦半步。
这要是围到城中兵尽粮绝,才能够取胜的话,既耗粮秣,又损士卒。况且今川军也未见得就能够真个把山城团团围住,更不必说,万一后勤补给跟不上,可能围城数月,最终只能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