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义兵战死谁得名

这几日传递营中的军报统共有三件大事值得注意。

一条是在幕府使节的敦促下,长尾景虎、武田信玄两人沉白马於江,以现有领土为界,再次签订和约。另一条则是村上义清军中发生喧哗,虽然很快就被平息。最后一件却是长尾景虎遣使前来营中抚问。

这三件事,有一件和高师盛有关,便是最后一件。

在救援泰平寺的合战中,高师盛立下极大的功劳,以至於长尾景虎作为敌方大将也为之动容,当得知高师盛太刀在厮杀中折断后,特意命人送来一把名刀相赠,同时带来的还有一份‘染血感状’。

‘染血感状’即主家为了表彰忠勇节义的朱判文,同时还会将受领人的功绩记录进家中的‘阀阅书’中,世代流传。武田信玄一连写了三份‘染血感状’,也不及长尾景虎这一份带来的分量更重。

如果是在平常时候,这种凭运气侥幸逃生的武士,要享誉这等武名是绝无可能的,但今时同往日,高师盛赶上了一个好时候,幕府使节现下正在川中岛敦促议和。

他本人的战功虽然全赖士卒搏命,但毕竟出身源氏正经的武家名门之后,而且还是今川氏谱代家臣,两家为了淡化自己因为合战不利,被迫退兵的风评,便大力鼓吹泰平寺之战中双方将士的忠勇。

高师盛作为给人留下印象最深刻的武士,双方大将如何使用溢美之词都不为过。

不论出於何等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同时受到敌我双方将领的认可,让高师盛一下子从无名小卒,变成闻名关东八州的一员剽悍猛将。

再加上战场中状若疯鬼的厮杀,不但长尾军的士卒为之丧胆,就连今川军内的士卒也畏惧高师盛如虎,不敢与之同营共处,以至於朝比奈信置单独另立一营,安置泰平寺幸存残兵。

使他颇有当年高师泰於武藏野一战击破前北条氏大军,关东豪杰为之敛迹,莫敢仰视的风采,而且他在军中的威望大涨。

士卒在谈论他时,无人敢直呼其名,皆以鬼武藏代称,几乎每日都有浮浪信浓的野武士、恶党山伏登门跪见,希望能够投庇门下,为其奔走效命。

有这四份‘染血感状’傍身,待回到骏府城后,今川家为了收揽士心,也要拿出来重赏名武士的姿态,想来很快就能得到拔擢,若能被委任检非违使,对高师盛以后的发展而言是件好事。

首先,检非违使比乡佐官位要高,从下六位,已经是中层吏员。其次乡佐只是个郡职,不能出郡,而检非违使则是监察官,最起码能够巡视一郡,只要骏府有令,整个东海道都大可去得,也就是说,高师盛完全可以使用铲除三沢氏的酷虐手段,以为骏府纠察豪猾的名义,将自己治下的郡乡牢牢控制住,不断控制町场、商座,扩充财力和兵马,从被动应对桶狭间之战的死局,变成主动寻求破解之法。

对於长尾景虎的这份抬升自己武名的‘染血感状’,高师盛是很感激的,当然如果能像武田信玄那样,一口气送来大笔财货,就再好不过。

高师盛营内现在的部众来源很杂,有平山乡军役众和武士,有长谷川、长田两家的郎党族人,有武田残兵,有井伊谷的乡民,更多的则是因为战乱、饥荒而逃难远江最终被他逼迫出阵赴死的三河流民。

在迎敌之时,不论他们出於何种目的,但却是始终跟随在高师盛的幡旗之下奋战,那在战后,那他便不会吝啬,更不能吝啬。

郎党武士向主家奉献忠勇,换取染血恩赏的封建秩序,起自庄园制度兴起,甚至还要早于源平合战之前。

村上军中喧哗的主要原因木九十未能及时将战时许诺的恩赏,如数下发。村上义清三人不敢激怒聚众闹事的士卒,只能将怒气发泄到没有第一时间制止喧哗的目付众身上,当着喧哗士卒的面,一连把十几名目付全部斩首,才将之全部震慑住。

随后向旭山城和附近的寺庙、豪商借贷了一大笔钱财,当做恩赏再次赐下,才算勉强将足轻一揆压下去。

高师盛立刻想到自己在马上兑现,当初在鱼明川前,与诸人盟誓,凡战后所得恩赏,无不尽分於众的许诺,不然就会出现村上义清面临的窘迫处境,失去信用和名誉的武将,比然要被麾下的士卒诘责,质问。

许诺容易,兑现却十分困难的原因,往往不在于钱财难以筹措,而是人心的贪念作祟。

武田家因为国内多有金山,所以在合战中开出的恩赏十分丰厚。

“甲斐国中产金,送来的恩赏中多为甲州金判,铜钱、粮秣较少,得二分金判二百枚,银判四百,钱粮合计六百贯。另有信浓豪族诹访氏为感谢兵曹救命之恩,同样献纳信浓骏马十匹,名刀家宝一把,诹访大明神旗一面。”

大井盛朝手持账簿,跪坐在卧榻旁边,巨细无漏的念道“小人与佑笔统计得出,共计验首敌军武士头颅多达一百三十二枚,足轻六百余级。缴获卷腹、刀枪尚算完好者一千三百余件,村上军营内武备诸物近数百件,另有许多攻城器械,铁炮三十杆。”说道这里,有些惋惜“可惜铁炮多有磨损,冒然使用会有炸膛的风险。”又补充一句“所有缴获检点完毕之后,除去我军补充必要损耗以外,其余的都奉兵曹令送至丹波守处统一看管。”

武田家送来的钱粮中,单属於高师盛自己获赏的银钱铜钱就多达一千多贯贯,这还不包没有折算成钱财的战马、名刀、缴获武备。

高师盛也是微微惊诧,他从未奢望过自己有一日,会有如此家私富贵,如果按照他在骏府受领的俸禄来算,大概需要百十年才有可能积攒下如此家訾。

值得庆幸的是,他自始至终未有出言食言而肥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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