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师盛迎风挺进,心中哀叹道:“这个贼老天,怎么就不能开开眼,让雨先停下来!”可对此他也是无计可施,唯有在心底怨骂几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去年、今年连续两年秋收,都横遭暴雨,大水漫灌农田,这让人到底怎么能活?他怀着这样的忧虑,缓步艰行,终於是到了上任第一天便来过的平山村。
…………
平山村依山而建,地势坤厚,雨水湍流犹如高屋建瓴一般冲刷而下,卷带泥土,激荡如潮,肆意流淌,人马踩上去能陷进去小半截子腿。附近许多树木,都遭了雷劈,七横八竖地栽到了路上,越发使得道路堵塞,令人难以行走。
高师盛四人一马,左转右弯,好不容易才挪蹭到村口。
正看见十几条汉子一同“嘿呦”、“嘿呦“的使劲,合力将被催垮的大栅栏门抬离地面。大栅栏门下是遍地的石砾与断木残垣。
方才不久,突如其来的一阵泥石流,从山腰半坡陡然冲下,一路横冲直撞,直到撞塌了护村院墙才堪堪止住,索性坍塌的地方,位置偏僻,才没有撞上长屋造成伤亡,算是不幸中得万幸了。
忙碌抢修的众人中,有忍眼尖的看见远处,有四人一马靠近过来,开口喊道:“弥太郎有人来了!”
“别瞎说,这种坏天只有犯了痴病的傻子才出来!”长谷川隼人,跟人一起又将一块大石挪到旁处,刚才就是这块滚落的大石撞塌的木墙。
“那你带人在这里抬木搬石,岂不是比傻子还不如!”高师盛被这个泼皮无赖气乐了,合着自己不辞辛苦,顶风冒雨的过来就是为了听他骂这一句傻子,怒道:“你这个挨打没够的杀才,那天就该让你乃公打得你满地找牙才对!”
“那个不开眼的,敢骂你乃公!”长谷川隼人咚的一声,将石头扔下,晃得他对面那人一下子没拿住,差点被压住手,回头便看到高师盛戴笠披蓑,站在他身后。
“我刚才还道,肯定是庄头来了,你们看看果不其然嘛!”长谷川打着哈哈,连忙撩衣说道:“小人拜见庄头,方才无状不礼还请再宽恕则个!”想这么就蒙混过去。
高师盛本和他只有两三步的距离,此时不但不像第一日刚见面时,那样礼遇,反倒后退两步,目光向下瞧着,等他下拜。
长谷川自诩乡中豪桀,第一日见面老实恭顺,无非是他犯了律令,落到庄头手里,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事情过去,泼皮无赖的本性就又旧态复生,刚才“拜见”之说,只是番客套话语,原以为高师盛会阻拦,他便可以顺势起身,哪知道会被这般拿捏。
他倒是能屈能伸,乡里无赖子凡事都讲究个脸面,话说出来了,就不能落掉地上,十几双眼睛这么看着他,总不能拜了半截,再一挺腰杆爬起来,那脸面可真是没处搁了。
无可奈何,扑通一声,跪在污浊泥水里,只得踏踏实实的行了一个俯身拜礼。
长谷川隼人急公好义,来帮忙的人都以他为首,他这一跪,也只好一同跟在身后恭敬叩首,口称:“见过庄头!”
庄头低微归低微,到底是骏府的奉公人,吃得是今川家的俸禄,有捕人派役的权利,高师盛的处事中庸,不会谄上傲下,却也不至於自降身份,跟一群无赖子称兄道弟。
士庶有别,他作为武士可以虚情假意的客气客气,但不代表就会让一帮子黔首百姓轻视自己,那怕他们中有人从属军役众,自己未来或许可能,也会有求於对方。
长谷川隼人这种无赖子,高师盛在骏府城见多了。都是些畏法不怀恩的货色,你跟他讲道理,他跟你讲规矩;你跟他讲规矩,他跟你讲人情,总有讲不完地歪理邪说,唯有挂上枷锁,跟拎死狗一样拖回去,结结实实挨上一顿好打,才能跟个人似的与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