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朝中后期以来,魏博精兵强将就雄寇中原,而自梁师雄出任魏博节度使,前后近二十载,仿佛雄山峙岳,令河朔晋军难以南进一步,也是依赖魏州地方上的武勇雄锐。
而说到梁师雄麾下第一战将,不是他的三个儿子,而是少年时就追随他南征北战的族侄梁醒。
梁醒少年时就有勇力,曾单枪匹马,撕开数百晋军骑兵的重围,将身陷重围的梁师雄救出;三十岁之后更是集河朔、魏博枪家之大成,创龙盘枪,乃魏博第一枪术大家。
河朔惊变以来,他虽然是梁师雄麾下大将,犹喜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死于他枪下的亡魂早已不计其数。
这一刻,他只是不甘的低头看着胸前两支比寻常羽箭还要略长一截的长弩箭,尾翼还正发着激烈震禀的响声。
他这一身铠甲,乃是青羌部秘法所造,比寻常的山文环锁甲要轻便一些,防护力却是倍增,梁醒他自己曾开三石强弓试射过,五十步之内都不能破甲。
他却没有想到梁军在一百六七十步的攻城巢车里,射来两支弩箭,不仅毫无阻碍的射穿胸口最坚固的护胸铁甲叶——临死这一刻他的感知变得极其的敏锐——箭簇还穿透他的身子,从后背露出寸许来,抵住身后的铁甲叶;而他的大腿、左腋早就被射中数箭,鲜血早就将他的战袍染赤。
看着左右被他拿抢刺死的梁军先登精锐,尸首横七竖八的躺在城墙上,鲜血沿着城砖缝隙,汩汩淌流着,梁醒虎吼一声,以枪拄地,想着即便是死,也要站在城墙之上。
只是像潮水一般蜂拥而上的梁军将卒,像巨浪一般,将他虎目犹睁的尸体无情的推倒、践踏,甚至犹有人不解恨的上去戳两刀。
梁醒的武勇,令他这一刻战死得不到半点的同情与惋惜,在无数梁军旧将老卒的眼里,他与梁师雄是可耻、一度差点葬送大梁国运、将河淮大地拖入滔天战乱的叛徒。
为加强荥阳前锋大营的战力,淮阳兵甲军械所今年所造的五十具单兵簧臂弩,在各部都争先抢破头的情况下,韩谦亲自下诏都拨到荥阳城下使用。
在成千上万民勇辅兵,冒着敌军的箭石、泼洒出来的热油,不计伤亡的运土将开阔六七丈的护城濠河,填出四条直接进逼城下的进攻通道之后,荥阳城攻防战事便进入最后的关键阶段。
西城墙虽然在过去一个半月时间里,被石弹轰击到残断不堪,到处都是崩裂的缺口,西城门瓮城也彻底垮蹋,将西城门堵死,但守军困兽犹斗,表现出令人心惊的斗志。
这两万守军里,大多数将卒都是追随梁师雄南征北战多年的魏博精锐。
梁晋争战中原四十余年都没有停息过,武勇老卒的数量极多,王元逵、田卫业所部皆是河朔、河东精锐,梁师雄这些年所统领的魏博精兵,战斗力之强,也绝不在任何一家之下;铠甲也相当齐全,几乎人人皆着精甲,不畏箭矢。
更何况他们此时也是没有退路的背水一战。
河朔惊变,便是他们追随梁师雄、朱让叛变,从背后发动致命的袭击,令河淮形势彻底崩坏,这也注定了韩谦哪怕是给九泉之下的朱裕一个交待,也不会招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