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沈漾这么说,周启年也是一惊,禁不住想,他们都能想到韩谦此时逆取河洛的后果是什么,韩谦他自己怎么会想不到?
然而事实真如杨恩所言吗?
杨恩轻叹一口气,说道:“失雍州、汴京,梁国已成残梁。倘若韩道铭说朱裕病入膏肓及梁洛王朱贞受毒创之事皆是真的,朱裕担心他身故之后,河洛难以独守,能做的选择并不多。而他仅仅是想托孤于韩谦,甚至想要将残梁的军政暂时托付给韩谦统摄,他必然能想到可能会发生的结果:一,韩谦未能守住河洛,残梁势力南逃,必然要并入河洛;第二,韩谦守住河洛,待其幼子长成之后还政其子;第三,韩谦取而代之。对韩谦来说,即便有取而代之的野心,不会选择这时仓促行事,守住河洛之后,他有更多的时间去拉拢、分化梁国故吏。而对于梁帝朱裕而言,他倘若真有心想着韩谦日后能还政其子,那他遣使见韩谦之际,更应遣使入金陵,使我等制衡韩谦的野心……眼前诸事,依我拙见,梁帝乃一代雄主,时运是有不济,但他谋事非常人所能料也,我等则不能以常人视之。他或许已料得即便暂使韩谦统摄河洛军政,却并不能解决棠邑与河洛之间的不谐,也就不能从根本上化解残梁所面临的危局,遂有使残梁将吏迎立韩谦、合两家之力以御胡虏的想法吧,这也应该是韩谦这一个月来,为何千方百计要隐瞒他率部前往河洛真实目的的意图所在?”
“梁国将吏怎么可能甘愿迎立韩谦?要知道棠邑之新制,与残梁之旧制相悖太多啊……”张潮犹觉得不可能,质疑道。
“此前河淮诸战,顾骞、韩元齐、陈昆、雷九渊等残梁将吏皆受棠邑恩惠不说,而这些人物,也并非抱残守缺之辈,”杨恩说道,“倘若我是梁国将吏,梁帝病危,洛王亦难存,迎立韩谦实是再现实不过的选择。至于新制、旧规,庸人或扰之,但真正来说,不是能活下来更重要吗?难不成顾骞、韩元齐、陈昆、雷九渊他们以为投附蒙兀人或东梁军,能有更好的结果?”
“是或不是,派三人分头去见韩道铭、云朴子、秦问便可,”杜崇韬多少有些为杨恩说服,断然说道,“真要是如杨侯猜测,我们便以此猜测试他们,他们三人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露出来……”
沈漾神色凝重的点点头,朝长信太后说道:“请太后下诏,着人去见韩道铭、云朴子、秦问三人……”
清阳怔然坐在御案之后。
她这时已然信了杨恩的猜测,因为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何韩谦明知道她会选择与棠邑切割,还会千方百计的着人教她如何借内侍府掌握主动。
杨恩的猜测为真,即意味淮西也将并入西梁国,使得西梁国的疆域直接与金陵相江相望,这是金陵诸人谁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而双方倘若不惜刀兵相见,局势又将为如何演变?
棠邑集结数万水军人马于东湖、棠邑,朝廷直接掌握的诸部兵马,如侍卫亲军、右龙武军以及左武骧军,只能固守京畿及两翼的宣池苏的长江中游南岸地区,但由于合并棠邑之后的西梁军,战略重心必然要放在北线防御蒙兀人及东梁军,这时候朝廷想要夺回淮西,除了使楚州军从东翼进攻淮西,还能调到招讨军从西翼进攻邓均、淮西等地。
然而这个局面又绝非是她所愿意看到。
除了楚州军乃信王杨元演亲率之外,此时倘若要令招讨军从西翼进攻淮西,必然要以驻守随阳及樊城的右武骧军为主;而右武骧军及都指挥使赵臻又是信王杨元演的嫡系。
倘若最后乃是信王杨元演的嫡系兵马为主,打下并占领淮西,这难道是他所愿意看到的局面?
沈漾、杨致堂、杜崇韬等人之前不敢轻议废立,主要还是担心会为韩谦所趁,但倘若他们看到棠邑与河洛合并之后,韩谦不得不将兵马的重心放在北线防御蒙兀人,他们必然就没有那么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