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孩儿且以为,官军征讨梁山之败,败于军民不合。民心向梁,百姓自前赴后继,杀之不绝,剿之不灭,始叫梁山泊日益做大。其原因何在朝野皆知,不能隐讳。士林论者,以谓齐鲁之民不顾大局,仇视官军,而欲诿过于民,此真谬误之极、到死不唔者矣。”
“纵览这几番征战,济州、青州、东平、兖州、东昌诸州府,军兵民勇齐上阵,齐鲁百姓如何不深明大义,为国赴难?只这半路之地,前后便有数万军勇俱丧,何谓之不忠不勇?本地百姓又何至中途改节,判若两人哉?谁司牧民,致使怨愤充塞,吁天无路,乃至人心溃散不可收拾?乃则朝堂赵家天子之过,秉政宰相措置失当之咎,不言而喻,非可强词曲辨也。”
张叔夜、陈文昭离去后,宗颖看着自己的父亲,放开胆子说道。如此言语自叫宗泽勃然大怒,但怒火燃烧的宗泽,扬起的巴掌却怎么也对着儿子的脸庞抽不下去。
宗颖曾经有机会离开山寨的,宗泽相信自己当初若提出如此意见来,陆谦必然应允。但宗颖没有离去,不仅他没有离去,整个宗家眷属都没一人离去。宗泽心里本就有三分亏欠儿孙,如此便就更胜了。他的这一决断把自己逼上死路不说,儿孙性命也尽遭了连累。
如今这一巴掌,叫他又怎么下得去手?更别说宗颖话中之意也不无道理。梁山泊之兴盛,原因何在,路人皆知。朝中奸党佞臣当道,根本因由亦是赵家天子之过。
但是为尊者讳耻,为贤者讳过,为亲者讳疾,讳莫如深,深则隐。这是儒家打老祖宗那儿就传下的规矩,“竖子……滚,给我滚。”
宗颖刺了下父亲,见宗泽着实气怒,当下也不敢还口,回到自家房屋里,免得叫自己父亲见了碍眼。但一进门他便见到桌面上放着一朱红匣子,问向屋内娘子。“此乃大头领托人相送。内有两幅上好的珠翠头面,言语是凡山寨头领之家皆有。另有棋经两本,一是早年张翰林所著的《棋经十三篇》;一是现下那刘仲甫所著的《忘忧集》。”
“大头领听闻公公嗜好弈棋清戏,特意自梁世杰府上寻得的。遣人来说,公公气禀刚明,不敢以凡俗之物相扰。是以相托到此。”
宗颖对两幅上好的珠翠头面毫不在意,反而拿起那《棋经十三篇》与《忘忧集》,爱不释手。宗泽爱好对弈,宗颖又岂不嗜好?“大头领真有心人也。”
这宗家父子便无一个不嗜下棋的。
陆谦这般将宗家父子喜好记挂在心头,实叫宗颖不得不心生好感。“古之明君英主亦不过如此。”虽明知道这是陆谦拉拢人心之举,亦心头滋生钦服。
“我一妇道人家,亦知道陆大头领确是英明仁义。只叹他生不逢时……”小宗娘子看着夫君的目光隐含凄愁。
宗颖闻言,满脸喜色瞬间也僵住了。半晌说道:“事在人为,事在人为。”
如此不提,待到明日,一张张布告就已在水泊外粥场沿途张贴来。却是要宣告众人,接下时日里梁山泊要放粮赈灾,而不再只是煮米施粥。
当下引得万民群呼,那浩荡的声音把冬季里的冰寒都给驱散了。
如此消息亦是如那呼啸的北风一般,在短短时间里,迅速的传递到了千家万户,传递到了四面八方。先是水泊周遭,继而是东昌、东平、兖州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