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主父偃一起来云氏的人是张汤。
他们两人都属于皇帝内朝的肱骨之臣,私交算不得好,却必须相互配合。
主父偃在张汤的强烈要求下穿上古怪的麻衣走进了云氏的桑蚕房。
云氏的春蚕已经长到半寸长了,还没有彻底的变成白色,依旧有些发灰,巨大的笸箩里全是碧绿的桑叶,春蚕啮咬桑叶的声音如同春雨落地,沙沙声不绝于耳。
主父偃发誓,他虽然是农家出身,却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桑蚕……站在蚕房入口,放眼望去,全是密密匝匝的笸箩,笸箩被架子堆积起来,每一个架子上至少放了八个笸箩,一些穿着跟他身上一样衣衫的妇人,嘴脸上蒙着一块麻布,正在蚕房里忙碌个不停,仅仅是装蚕沙的竹筐,就不下十个。
“这到底有多少桑蚕?”主父偃不由自主的惊叹出声。
张汤笑道:“中大夫意欲清算云氏资财,为云氏重新订户,数这里的笸箩也就是了。”
“一季桑蚕怕不是要出产一万束丝?”
“这是去年的秋蚕的出产,今年听说云氏对桑蚕投入的更多,只会比去年多,不会比去年少。”
主父偃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看着张汤道:“张公对云氏很熟悉吗?”
张汤笑道:“云氏在上林苑开始修筑第一座木屋的时候,某家就与云氏相识。”
主父偃笑道:“既然有张公照看,云氏料来无不妥之处。”
张汤轻笑一声,来到蚕笸箩跟前,瞅着肥胖的蚕在桑叶上游走淡淡的道:“中大夫若能查出云氏不妥之处,记得告诉某家一声,大汉律法还不容张某徇私情。只是中大夫对民户的划分某家也觉得不妥,仅仅从表面来看,上户之家多为勋贵官宦,巨贾,豪强,这些人总有办法避开税务,他们得到太多,付出太少。他们往往会将自己应该缴纳的赋税转嫁到中户身上。两层盘剥之下,而中户百姓往往求告无门,只能按照律法纳税,时日久了,中户百姓必然会变成下户,乃至于野人。某家以为,纳税的主力应该是上户而非中户,下户!”
主父偃笑道:“一个制度的形成,总要先能施行下去,然后再看结果慢慢调整,如果一次到位,却不能实施,终究是空谈。张公只说上户,为何独独不提梁王,城阳王等诸侯?据某家所知,梁王府库金银珠贝堆积如山,堪比国库,城阳王占据齐地过半,有鱼盐之利,豪奢之处陛下亦不能及,张公何时能够打开这两座府库,某家就何时能够重新整顿上户,做到多者出而贫者入,最后达到天下大同的初愿。”
“云氏致富在于生产,而非掠夺,中大夫在制定国策之时应该考虑到这一点。生产富国,掠夺瘠国,生产纳众人之力无中生有,让世上的货物,粮食多起来。而梁王,城阳王之流纳天下资财为一人用,夺百姓口中食专肥一人,仅此一点来看,高下立判!”
张汤并不在乎主父偃的攻击,他的官职较为主父偃高,虽说主父偃有一年四次升迁的恩宠,说到底还是根基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