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德心道,泗上没有礼法,却也有礼法,只是这礼法和别处的不同就是了。礼,就是规矩,泗上的规矩其实挺多的。
那车夫说完,又习惯性地甩了一下空胳膊的袖子道:“九死一生活下来之后,我们这些丢了胳膊的人就被安排进了当时官营的车马行。”
“青州一战……也就是外人说的齐墨战争,我们当时俘获了不少的贵族,最后菏泽会盟的时候都要交还回去,赎金是马匹。师长当时就建议适帅,筹办了这么一家车马行,我们师长是适帅最早的弟子了,当年在商丘就跟随适帅,脑子也灵。”
“两年前,开放私营承包,我因为干了两年,又有伤残军人证,只交了没几个钱,就得了这么一套车马。彭城这几年商人极多,贸易往来又多,靠这个混口饭吃,却也还行。”
“我妻子在第三纺织作坊做工,两个孩子小时候就在作坊的养护园长大,也不需要我们看管,如今都在上小学。”
“我这胳膊断了,可是下面那玩意儿却是好好的,每个月也能赚到不少钱,交了半税和承包费之后还能剩下不少,日子倒也过得。”
“要是多几个像你这样包月的,就更好了。去年我两个退役的同袍约我一起去南海,说是那里好发财。我是炮兵,虽然胳膊断了,到那边商会其实也能用……可也真是,有了妻子孩子,这就真没有年轻时候那么胆大了,要是年轻的时候我一准去,现在还是守着这行当干干吧。总归安稳。”
“对了,说了这么多,还没问问先生是学什么的?”
甘德颇为骄傲地说道:“学些九数几何,天文地理,都是些畴人之学。”
那车夫一甩鞭子,回身笑道:“那咱俩是同行呢。”
甘德一怔,心说莫不是你不懂什么叫九数几何天文地理?你这赶车的如何和我是同行?
却不想那独臂车夫道:“当年我们炮兵的旅帅,那就是跟随适帅学过九数几何的,我们这些炮兵也都学过不少。当炮兵的,还有不会解一元二次方程的吗?”
甘德的脸抽搐了一下,为自己刚才的想法微微脸红,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那还真是同行。”
独臂车夫笑道:“也就那么一说,我们主要就是查表。我当年能背余切表,现在四五年没用,也忘光了。”
“您做的学问,那是知其所以然。我们也就是知其然,你让我算余切表,我可不会,也就是能背。我听说今年又要修正余切表,那些当时没退役的,可又有事情做了。”
“其实这算不得什么本事,一切刚炮兵军校毕业的年轻娃娃都会背,可让他们上去打炮,那又不行了。适帅说,这叫术业有专攻,又叫什么实践与知识的结合,反正我们旅代表是这么给我们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