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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现实,儒家式微,天下将乱,生产力提升,人性觉醒,不可避免地要走杨朱和墨家所必须走的两条路,至少在道理上只能选择其一,所以才导致了“天下之言不归于杨、即归于墨”的局面。

这是个很好推断的未来。

若天下之言归于杨朱,那么便会开启“礼崩乐坏”、“道德沦丧”、“充斥肉欲”、“以极端的本性释放对抗极端的压抑”的文艺复兴,释放出的贪婪、欲望、自私、自利、求生、求利,求财,对黄金的渴望超越原本的道德……人人如此,人人便都和“礼”是天然的敌人,这种释放出的欲望和人性会自发地团结天下人,会把分封建制的“礼”炸的粉碎,人本之下对于个性自由的过度追求之后重新开始思索道德和理性的关系。

而墨家要做的,则是用理性推论出如今天下,礼已经不再适用,要用理性推断和物质基础创造出新的道德标准,而这个道德标准若没有物质支撑难以为继,所以要用利天下这三个字,让天下的人在驷马先锋的组织之下,不是依靠自发和自觉以及人性释放后对礼的天然敌视、而是有目的有组织地依靠墨者这些驷马先锋队带领,砸碎过去的条条框框,创出一个新的天下。

前者可能需要数百年或者千年的自然演化,但后者可能只需要几十年,尤其是在物质基础不断跟进的现实之下。

这种分歧之下,那个在市井中学过一些杨朱学派学问的“逃卒”,对于墨家只是厌恶,却并不恨。

对于身后的那些强制他的出征的贵族,则是充满了恨。

每个人的义不相同,而杨朱的义是贵生,所以这逃卒也逃得心安理得,并不会有丝毫的羞愧。

他的心安理得所用的道理,和几百步之外那些逃卒的道理,并不一样,但效果却是一样的。

战场之外的市井辩论中,他的夫子可以和墨家的人辩的面红耳赤,恨不得持剑互殴以正其义。

战场之上的生死搏杀中,他却只是感叹一下墨家的义不一定对,但对墨家的敌人一样充满了恨。

敌人的敌人未必一定是朋友,但在有时候总比敌人更可靠一些,这杨朱学派的逃卒嘴里虽然念叨着墨家道理的不对之处,却还是迫切地盼望着这一战墨家快点打赢。

墨家虽然没有极致的贵生,但是天生人而活着是天帝赋人之权的说法,导致了墨家并不杀无罪的俘虏,这一点他还是清楚的。

他很认同墨家的“生命是天帝赋人之权”的说法,只是讨厌墨家以强制服役和征战天下的手段、以逼得天下人认可“生命是天帝赋人之权”的行为。

因为这本身就违背了“生命是天帝赋人之权”的本质:天帝可以收走生命,墨家不是天帝,所以无权以此为理由强制服役征战,因为服役征战可能会死人,不合于贵生之义,只会适得其反。

他觉得,这就像是墨家说,我们墨家要让天下没有打人的事,我们最讨厌打人这种行为了,然后靠着一双拳头打的那些喜欢打人的人都不打人了,这就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