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墨家这一次众义会的根本原因,是从体系上完成泗上的整合,从制度、理论、道理上,形成一个体系的统一,不再是原本那种“因为这是对的所以这是对的,于是我要做”,而是要变成“从理论和理性上推出这是对的,所以我要做”。
在解决了法、人性观等基础之后,才能够讨论废除肉刑。
历史上,是汉文帝时代,才第一次正式废除了肉刑,而且留下了“缇萦上书”这个流传千古的典故。
但是,汉文帝废除肉刑的理由,墨家没法用。
理论冲突。
废除肉刑是对的,但是废除肉刑的理由若是哪个墨者敢用,那就是严重的政治问题,很可能会被开除墨者。
因为汉文帝废除肉刑的理由是——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过为善,而道无繇至,朕甚伶之!夫刑至断肢体,刻肌肤,终身不息,何其痛而不德也!岂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有以易之!
这个理由的逻辑基础,是皇帝是百姓的爹妈,现在百姓犯了罪,就施以肉刑,我这个做爹妈的于心不忍,于是要废除肉刑加以改变。
墨家不认为人性本恶,所以人不需要“牧”,而是应该最大程度的彰显人性,但又要形成制度保证每个人都可以在放弃一部分的条件下最大程度彰显人性。
由此即便“选贤人为天子”,那么天子的法理性,不是君权神授,也不是民之父母,所以不能够以孝治天下,而是要以利万民治天下,所以不能够说“因为我这个当你们爹妈的可怜你们,所以要废除肉刑”。
而是在给人以改过自新的基础下,通过监禁劳动创造社会财富、改造自己,从而最大程度有利于天下这个理由,来废除肉刑。
废除肉刑,是“仁政”,但是是哪家的“仁”政,这个“仁”又是怎么解释的,这必须寸步不让。
我可怜你,所以我废除了肉刑,这不是墨家眼中的仁。反过来,墨家承认废除肉刑是仁政,但是称之为“仁”的理由不是因为我可怜你。
譬如刖刑的废除,墨家的理由是犯的罪不足以死,那么砍掉腿对这个人而言就彻底没有改过的机会,而且对于天下并没有什么利。于是不如判处多年的监禁劳作,劳动既然是天下财富的源泉,从利天下的角度上看保持这个人活着可以干活就是利天下的,也是给了这个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至于说能不能活到监禁劳作结束,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于是就在适口干舌燥地和众人讨论“在泗上全面废除肉刑”等问题的时候,数百人为“请墨家出面请费国行善政”而请愿的场面,更显得有些悲哀与凄惨。